中间商赚差价(一问到底丨李佳琦公司员工收百万好处费获刑，直播行业“中间商赚差价”有多离谱？)

据封面新闻，近日，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官网公布了一份刑事判决书：90后周某在任职美腕（即美ONE，李佳琦所在公司）招商专员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广州某公司与美腕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提供商品选送、直播排期等帮助，并多次收受其好处费共计109万元。法院判决周某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25万元。

消息曝光后，“李佳琦公司招商专员收好处费超百万”“李佳琦公司被曝选品流程贪腐”等话题，迅速冲上热搜，引发广泛关注与争议。不少网友留言发问：直播公司的一个普通招商专员，仅一家企业给的好处费就达百万元，他是如何做到的？直播行业的招商选品环节，真的有传闻中的“绿色通道”吗？直播行业的“中间商赚差价”到底有多离谱？头部主播反复念叨的“把价格打下来”“全网最低价”，消费者真正享受到实惠了吗？上游新闻根据公开报道进行了梳理。

问：招商专员收好处费上百万，怎么做到的？

答：背靠头部主播，为企业提供商品选送、直播排期服务

据上海市高院官网，上海市浦东新区法院（2023）沪0115刑初2086号刑事判决书显示，被告人周某，男，1994年生，大专文化，原系美腕（上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招商专员。法院审理查明：2020年7月至2022年9月期间，周某在担任美腕公司招商专员期间，利用商务合作谈判、商品选送、合同签订、排期沟通的职务便利，在明知美腕公司向美学（天津）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美学公司）收取的服务费用比例情况下，以美学公司产品未被选上为由，伙同邓某某虚设上海琼星文化传媒工作室的中间环节，向美学公司提供代理服务，共计侵占公司费用55万元。

2020年8月至2022年6月期间，被告人周某为XX公司与美腕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提供商品选送、直播排期等帮助，并多次收受XX公司相关人员送的好处费共计109万元。法院认为，被告人周某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职务侵占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5万元。

据封面新闻，11月4日，美ONE公司发布声明称，其对商业活动中的腐败行为“零容忍”，公司在该员工被采取强制措施后随即解除了劳动合同。

从法院判决书可以看出，直播公司招商专员的主要职责包括：商务合作谈判、商品选送、合同签订、排期沟通等。

问：直播行业招商选品是否存在“绿色通道”？

答：选品是选金主，“下面的人选品”就是要好处

李佳琦所在公司招商专员爆出选品流程贪腐细节后，不少网友对直播带货公司在招商、选品、排期等环节是否长期存在“绿色通道”（意即走后门、抄捷径）提出质疑，并据此认为直播行业混乱，为不法分子提供出贪腐、滥用职权的土壤。

多家媒体报道，美ONE公司在11月4日声明中称，该公司招商选品流程不存在“绿色通道”：招商选品的公平公正是保障直播间持续发展的底线，所有商品上播都将经过公司标准流程严格审核。在此提醒广大商家，招商选品流程不存在“绿色通道”，请广大商家注意风险防范。如有美ONE工作人员索要财物保证上播、指定代理公司提报商品等行为，请积极向美ONE廉政邮箱举报。

上游新闻注意到，直播行业招商选品流程存在“绿色通道”等灰色空间，早已见诸媒体报道。2021年12月，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经济之声报道，不理性竞争，从选品环节就开始了。“选品”本来是主播以及团队选出优质商品推荐给消费者。但如今直播行业选品乱象丛生，很多主播团队所谓的“选品”，不是“选品质”，而是“选金主”。

某国货企业负责人杨华说：“从市场竞争的角度来讲，质量好、口碑好的产品更有胜算，但现在不是。拼的是谁砸的钱多，因为所谓的KOL（关键意见领袖）有聚集流量的能力，他会放大这种能力，并转化为价值，谁给的钱多，谁给的好处多，那就帮谁播。选品不看国家标准，也不看公司资质。”

一家国货企业负责人甚至爆料说，在选品环节，一些选品师存在收受钱财为“上贡”的企业“走后门”的行为。某国货企业负责人说：“我也不好去点是哪个主播，尤其是一些比较红的网红，搞得这个行业乌烟瘴气的。有时他下面的人选品，说白了就是要得点小好处。我们就不愿意给这些钱，因为不知道到时候播的情况怎么样，这个费用给出去又不正规。”

问：直播行业还有哪些常见的灰色地带？

答：强迫“二选一”搞价值垄断，流量粉丝量造假

公开报道显示，除去招商选品环节的“绿色通道”外，直播行业特别是头部主播领域，还有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潜规则、“灰色地带”。

强迫“二选一”，被指价值垄断。据正观新闻，2023年双十一刚开始，直播顶流李佳琦就卷入风暴中心。10月24日，有京东采销人员在朋友圈公开喊话称，李佳琦涉嫌“二选一”垄断——称京东收到海氏律师函，被投诉因某款海氏烤箱的京东价格低于李佳琦直播售价，违反其与李佳琦签署的“底价协议”，面临巨额违约金。当晚，美ONE相关负责人否认李佳琦直播间和海氏签订所谓的“底价协议”；从未要求品牌“二选一“。同晚，头部主播“疯狂小杨哥”直播间内，两主播也向李佳琦发难，称因为李佳琦挟持商家，导致小杨哥直播间里不少大牌被迫下架。

流量粉丝量造假。据大庆晚报今年8月报道，90后女孩欣欣（化名）辞掉工作专门干直播。8月12日晚，有人私信她，他们有专业团队，可专门刷两大主流短视频平台流量。欣欣付给10元钱，其中5元买1万播放量，另外5元买100个赞。不到3分钟，她的视频播放量就达到1万+，点赞数也超过100。记者与该男子联系，对方发来价格表：直播间里进60人，单场价格3元，一天价格5元；进200人，单场价格18元，包天价格28元。此外还有在直播间“点心”、小黄车抢购热度展示、自定义互助、涨粉业务以及短视频点赞、收藏、评论、播放等业务。对于新晋主播来说涨粉特别不易。但通过该男子刷流量，涨粉变得很简单。比如涨粉1000需100元，涨粉5000需470元，涨粉1万需900元。提高短视频播放量，1万价格是5元、5万价格是18元、50万是130元、100万是249元……

问：直播行业的暴利和灰色地带从何而来？

答：逆天销售额+天价抽成+不菲坑位费

公开报道显示，在“2021年度中国网络主播年度净收入百强榜”中，李佳琦以年度净收入18.553亿元高居榜首。据上海证券报，目前5274家A股上市公司中，2021年归母净利润低于18.553亿元的公司有4897家，占比达93%。这意味着，李佳琦的年净收入，超过93%的上市公司净利润。

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经济之声，目前（主播）直播带货的收费模式大致有两类：一类是坑位费+抽成（佣金）；另一类是单纯抽成。坑位费，即主播带货商品需要支付的费用，从几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甚至有所谓的“打包价”达到百万元量级；抽成比例则从20%到50%不等，更有甚者，高达惊人的70%。

据每日人物，2021年10月20日晚，双十一首夜，淘宝直播战报称李佳琦卖了106个亿还多。李佳琦能赚多少钱？当天，李佳琦直播间共上架的439个产品里，护肤和美妆类目产品291个，销售额达到82.68亿元。一般而言，直播间里食品的佣金是10%-15%，生活家电数码的佣金在20%左右，而美妆类目产品可以达到35%。即便按照较低的提成15%计算，李佳琦直播间当晚的佣金收入将达到15.97亿。

除了佣金，还有坑位费，李佳琦和薇娅的日常坑位费在5-8万元。六一八和双十一期间，主播的坑位费会普遍上涨。如果再给李佳琦的坑位费算一笔账，首日的439件商品所拿到的坑位费至少2600余万。

事实上，不少企业对加收“坑位费”模式抱怨颇多。有企业爆料，2021年底陷入偷逃税风波的主播朱宸慧（雪梨）在收取105万元“坑位费”后，只为商家带来20多万元的销售额。还有的主播“坑位费”高达6万元，整场销售额却不到400元。“坑位费”成了企业花钱买教训的“高昂学费”。

问：直播帮消费者把价格“打下来了”吗？

答：“全网最低价”协议背后，可能是无数份抬价协议

直播间里，带货主播们口头念叨最多的，就是类似“把价格打下来”“全网最低价”。那么，消费者们真正享受到实惠了吗？

据新快报，2023年双十一网购大促正式打响，然而就在“现货开卖”当天，AMIRO觅光美容仪被曝“阴阳售价”，线上线下同款商品价格相差1600元。这让想“薅一波羊毛”消费者炸了锅。网友爆料称，AMIRO觅光胶原炮第一代产品在几大电商平台官方店铺直播间，以及几位明星达人抖音直播间预估到手价均为4599元。而在今年8月，该产品在线下山姆超市中售价为2999元。日前，有珠宝玉石质量检测师指李佳琦直播间标价597元的“鸳鸯金楼”和田玉项链，都是下等品和田玉，“良心价”就100多元。

另据西宁晚报综合，头部主播失去“全网最低价”早非头回了。无论是之前消费者称“李佳琦直播间产品比官方贵“登上过微博热搜，还是李佳琦、薇娅与欧莱雅的价格纠纷事件，都曾引发外界广泛讨论。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刘远举指出，“全网最低价”，既不现实，也不可能完全实现。“它看起来是在保护消费者，实际上很可能侵犯消费者的利益。”

直播间号称“全网最低价”，究竟是降价还是抬价？品牌商想要登上直播间，尤其是头部主播的直播间，价格让利是至关重要的环节。有平台主播曾公开承认，“某品牌新品系列是我们直播间达人首发，而且是全网最低的价格，我们同时签署了保价协议，90天内全平台都不能比我们价格低。”

“比如官方旗舰店标价50块钱的一款国货洗面奶，基本上普通达人主播佣金15%—20%，大主播可以要求30%起加坑位费，再加要求最低价并签署保价协议。”有博主介绍，“保价协议就会要求其他主播售价不能低于她的售价。我们自己贴钱低于这个价格，也会被按住。”

刘远举指出，一般来说，“全网最低”是头部主播的核心竞争力，往往都会签这类协议。为了执行这类协议，品牌方就必须和自己的众多经销商签订价格协议。所以，一个“全网最低价格协议”，背后其实是无数个“不能低于这个价格”的“抬价协议”，反而可能损害消费者的利益。

上游新闻综合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经济之声、封面新闻、正观新闻、上海证券报、新快报、西宁晚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