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远航

早上翻看今日头条，竟然看到了英国知名摇滚歌手洛.史都华演唱《 远航》的视频，白发苍苍的他，声音依旧磁性、深沉，只是多了许多难以名状的沧桑，而我回忆的网也毫无征兆地被撕开了。

那年大四暑期，我租住在大学隔壁的农科院招待所。农科院像星星一样点缀在一片绿荫中，阳光从高大的树阴中像一束光投下来，地上全是斑斑点点。我独居一室。六月的一天，我正在招待所外面晾晒衣服，回到招待所门口，看见一位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衣，留着长发的年轻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背着一把吉他。我走上前询问，才发现他是一位盲人。他很娴熟地跟我打了声招呼，经打听得知，他打算住招待所，因招待所值班的老头不在，所以只好蹲在门口守候。

因为喜欢音乐，他又是盲人，同情心开始不由得泛滥起来。我决定帮他解决眼前的困难，不仅很快帮他解决了住宿的问题，而且还去食堂给他带来了午餐。那天下午，为了表达对我的谢意，吃过饭后，他特意来叫我，给我弹唱了几首披头士的歌曲。那个时候我单恋着一个男孩子，但是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向他表白，鬼使神差似地，我却选择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也许他是陌生人的缘故吧，他很应景地弹唱了一首BEYOND《喜欢你》。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身上，他唱的深情、专注，吉他弹得也很流畅，一时让我无法将他跟盲人联系起来。

他给我讲述了四海为家，一路漂泊的人生经历，他的乐观、睿智感染了我。临走时，他给我弹唱了一首《远航》，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曲。第一次听这首歌，就被歌曲所表达的意境深深地吸引，经由他的口里吟唱出来，更加沧桑、悲凉。

今天再次聆听，时空、心境已非往昔，一首《远航》，让我想起了这位没有留下姓名的歌者，还有那段孤独而充实的青春岁月。闭上眼睛，听着如诗一样的歌词，开始追忆过往，情绪开始蔓延，有伤感、有喜悦、有重逢、有别离：

杨帆远航，道路且长；

跨越汪洋，返乡回航；

波涛汹涌，披荆斩浪；

与你相逢，追寻自由；

振翅翱翔，前路漫漫；

好似飞鸟，划过蓝天；

苍穹之上，云间穿梭；

与你相依，共觅自由；

可否听到，是否知晓；

穿越黑夜，一往无前；

生命消逝，谁能预料；

可否听到，是否知晓；

穿越暗夜，一往无前；

执子之手，生死相依；

有位作家说过，由时空错位而产生的幻觉和情感更接近艺术。时空的错位，现实中的幻觉，使回忆中的感情更像是一种倒影，或者说是一种镜像。所谓时过境迁的感慨与想象，怀旧与伤感，才会由此而生。犹如水蒸发成气而后为云，又由云变为雨，纵然依然洒落你的肩头，清冽如旧，却不再是当年的雨水。这便是与生活不尽相同或生活中完全没有的艺术的魅力。艺术，从来不等同于生活。它只是生活升腾后的幻影，让你觉得还有一种比你眼前的真实生活更美好、或更让你留恋、怀念和向往而值得过下去的生活。

至今犹记那时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心情就像云雾在山峰上游荡。我像躺在荷叶里的一粒水珠，荡动着，轻漾着。我感觉天空之下任何东西都是美丽的，就连身边不知名的野花也格外亲热着我，每个从我上空经过的云朵，都寄托了我的梦想。可是实际上我和他始终保持着一段礼貌上的距离。这种距离我宁愿保持着，因为我相信在这中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游丝在交织着颤动着，因了它，使我享受到在默默中回味、心跳、脸红以及心灵被这些情感牵制的难以成眠的快乐。尽管这场暗恋，像肥皂泡，吹开、涨大、飞去，破碎了，可是曾经的那种感觉却不曾忘记。

十几年后，故地重游，农科院招待所早已荡然无存，所在的区域已被规整为大学校园的一部分，种满了各色树木。就连校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走在偌大的校园，不得不按照脑海里的记忆寻找现存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老楼。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从身边走过，我走在他们中间，他们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这些

年轻人正在重复我曾经经历的生活，好像自从我离开学校以来，世上连一天也没过去似的。可是就在这个地方，过去我至少还能叫出几个人的名字，现在却一个也不认识。再过几年，将有新的年轻人代替他们，眼前的这批学生也将会像我现在站在这里一样，是个陌生人。这一想法未能使我得到安慰，相反，让我深深感到人人都是人生道路上的匆匆过客。就如作家余光中在《乡愁》里所写的：“如果是地理上的，只要一张机票或车票，带你到熟悉的路口，就可以解决了。如果是时间上的，那所有的路都是单行，所有的门都闭上了，没有一扇能让你回去！”。

很多回忆，甜蜜也罢，苦涩也好，美好也好，痛苦也罢；自得也好，自责也罢，时过境迁之后，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才会水落石出一般清晰地显现。这时候的追忆，如果真的有了些许的价值，恐怕都是时空错位的幻觉和想象的结果。而这样的幻觉和想象，恰恰是艺术，无论是一部电影还是一首歌曲，为你遥远的记忆和远逝的情感点石成金，化为一幅画、一首诗、一支曼妙无比的歌。

忆往昔，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都是完美的。它们各自独立，仿佛一串项链上每一个小小的环结，而贯穿这些记忆环结的是爱，让我更加热爱生命、热爱自己，即使行走于艰难孤独的途中，也不会沮丧、不会疲惫，让我在季节和岁月里观看山河、星辰、天空与大地、观看一些远远比忧愁与喜悦更广大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