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东莞往事:93年在虎门的小旅馆里,我和纯情初恋永生难忘的一夜)

2024-05-21 12:34 来源:爱美欣 浏览量:

本文六千余字,记叙上世纪九十年代第一代农民工的纯洁、但无奈的爱情。为了增加可阅读性,部分情节做了艺术化加工,请注意甄别。

1993年,20岁的我来到了东莞虎门,像无数和我同龄的人一样,开始自己一生中最精彩的岁月。

少年不识愁滋味。不错,像我这样来自内地偏远山区,没有见过世面的男孩子来说,几乎所有的知识,都是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上知道的。于是,当自己踏足这片当时全国最为繁华、又最有人气的热土时,心情确实激动万分。

凭借着老乡在厂里当班长的缘故,再加上我也有张高中毕业证,到虎门的第二天,我就进厂了。

这是位于虎门金洲的一家叫洪锐的港资电子厂,在虎门、至少在金洲一带算是很有名的好厂,公司的产品据说都是为电脑配套的,而我在来广东之前,甚至还没有见到过真正完整的电脑。

不容否认,虽然我能够顺利进厂,老乡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尽管在此之前,我对这个老乡并不是很“尊重”。

就连他自己对我也是客客气气的。我和他是发小,他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我则继续上了高中。

但我在洪锐厂的发展,却不是老乡所能左右的了,这之后的路,确实和我那张高中文凭有莫大关系。

老乡只有初中文化,却能混到一个带“长”的职务,既和他确实能干有关,但更多还是他来的早的缘故。

89年就来到东莞的他,最开始就是在洪锐厂的工地上做苦力,和筹建的几个领导混了个熟练,于是便成了第一批正式的工人,三年时间当了班长,自认为也已经再无晋升之望。

洪锐厂当时有将近两千员工,绝大多数都是青春靓丽的姑娘。初来乍到的我,完全不敢和她们对视,只是在她们经过身边的时候,悄悄地用眼角余光去欣赏她们的婀娜多姿。

我的第一个身份是普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在流水线上打螺丝。不过因为洪锐厂产品的高大上,螺丝倒是不用去拧,却需要把各种各样的电子元件插在电路板的对应位置上。

这样的工作说累吧,上班就坐在那里,比起在老家种地挥汗如雨来说,还真的很轻松。但要说不累吧,只要坐到了工位上,几乎连抬头的机会也没有,就连上厕所也得拿离岗证。

最开始一个星期还好,照顾你是新人的缘故,组长到班长都能容忍一二,但一个星期后就得和别人一样的进度了。生产线上某一个人干得慢,就会拖累整条产线的产量。而大家都是计件工资,产量低不但没钱,还得被车间经理训话。

后来很多年里,我一直相信,也正是在那样紧迫的生产环境里,才促生了那个年代、无数打工男女们如同昙花一现的爱情——上班太紧迫,从心理到生理上都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而爱情,就是年轻打工人最廉价的心理抚慰剂。

因为工厂宿舍环境太差,我没有像老乡那样挤在里面,而是选择在外面租房。当时的金洲一带到处都是出租的民房,虽然矮小陈旧,但好在价格低廉,一个月30到50块钱就能租下一间属于自己的小窝。

我租住的房子离工厂大概500米的样子,紧挨着虎门运河,一河之隔就是有名的太平胜美达,据说那也是很多人挤破头也要进的厂。

但老乡告诉我,胜美达虽然名气大,但待遇并不是特别高,甚至可能比洪锐厂还要低一些,就是管理环境正式一些。

对我这样出门赚钱的人,当时并没有想到日后的发展,工资收入几乎就成了唯一标准。

就那样,我每天都是按时上下班,下班后就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洗漱一番之后,虽然很累,却也会到处走走。

沿着河边一直朝太平海关的方向走,那里绿树成荫,即使烈日高照的中午,也不是特别热,甚至还能享受清凉的海风。

走的多了,也就发现了太平新华书店,这是我在虎门几年里去得最多的“景区”。如果上夜班,我一般都会在这里逗留到中午,然后吃过午饭再回出租屋睡觉,睡到7点多再去上班。

当时去书店,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既是消遣时间,又是多年上学养成的那种“喜欢看书”的潜意识吧,所以,我的阅读面非常广,只要是书都能看得进去。

胸无大志的我,曾以为那样平静如水的日子就是打工的尽头,但命运那双看不见的大手,总是会在冥冥中不断推着你前行,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身不由己。

最开始的一个多月里,我自觉也不自觉地生活在老乡的羽翼下,凡事都会请教一下他,包括工作上的事,也包括生活中的事。

老乡对我的问题当然是有问必答,甚至还善意地提醒我,你也20岁的人了,如果遇到合适的姑娘就该主动出击。尤其像你这样读了书的人,自己又租了房有条件,找个外地姑娘能给家里省不少的彩礼。

说这番话的时候,老乡也是有底气的,他当时正和一个湖北姑娘成双成对。只是他俩都属于那种很省钱的人,为了节省点开支而没有租房而已。

当然,他们没有租房也有一个条件,我的出租屋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他们约会的小窝——我上夜班的时候,他就会带着女友住进去。

和未来的“嫂子”也熟悉了,那是一个很阳光的女孩,老家在湖北的恩施,每当我们一起聊天的时候,说到最多的就是大山。

老乡一直担心,自己的老家是山区,唯恐女友嫌弃。但未来的嫂子却豪爽地安慰他:要说大山,你们湖南益阳能比得上我们湖北恩施?

我在洪锐厂的第三个月,打工局面突然有了变动,我被调到了品质部,据说是连续好几批产品因为质量原因被客户退货,香港老板把品质部的经理骂了个狗血淋头,拍着胸脯答应一个月解决问题。

在此之前,品质经理是洪锐厂除了老板最牛的人。生产经理和他名义上平级,却经常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下属训斥。如今他被老板臭骂,很多人都在背后幸灾乐祸,但却成了我打工生涯中的第一个贵人。

但品质经理并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发现了症结。原来品管部的人里,有很多都是以前的“老人”,虽然那年龄不是特别大,可文化程度普遍偏低,操作起来的随意性就大,这才导致一批又一批的次品流出。

找到了症结,经理一天之内开掉了十几个QC,甚至还包括一个班长。然后拿着人事部的花名册直接挑人,标准只有一个,入职三个月以上,有高中毕业证。

挑选出来的十几个人里,我是唯一的男生,当时的我还颇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在现场,虽然也是女多男少的局面,可多少还有几个男的。如今来到品质部,除了经理之外,竟然就剩下我一个男的,简直就如同进了怡红院的贾宝玉了。

经理自己开始也傻眼了,虽然没有刻意区分性别,但潜意识里应该还是更倾向于女孩子的,她们更听话更好管理,但我的名字“秀雯”误导了他吧。

作为唯一的男子,经理甚至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谈了几分钟。他的问题很奇怪,没有问我在厂里干得如何,反倒是问我下了班喜欢干什么,平常还有哪些爱好之类的胡话。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也就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情况,就连上夜班只睡半天,上午在书店混的事都说了出来。

经理并没有表示什么,但最后却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只有你一个男的,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先留下来好好干吧。

于是,刚进厂三个月的我,摇身一变就成了品管部的质检。甚至还有一个摆不上台面的好处:

我是除了经理之外唯一的男员工,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方便,一些问题,经理似乎更愿意和我这个男的说。

于是,我到品管部不到一个星期,同事们就在私底下议论起来:这个男的肯定有来头,说不准就是经理的助手。

或许是出于这种心理,慢慢地,品管部的女孩子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我“靠拢”。其实也就是一些细节上看得出来,比如女孩子嘛,总喜欢买点零食带来吃,每次都会分一点给我,弄到后来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也只好久不久买点过来分给大家。

到品管部的第二个月,质量风波已经彻底平息,这也是经理亲自在现场待了一个月的结果。我算是最大的受益者,从他身上也学到了不少的经验和知识,真的被提拔为经理助理,成了两个班长的直接上司。

虽然我的资历确实不够,可有了这一个月来的酝酿,大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像我这样的“单身贵族”,在打工群体里肯定是不寂寞的,品管部原本就有那么多姑娘,剔除掉一些比我大太多的之外,好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就有点跃跃欲试了。

可惜,我有一种“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心理,或许也是受经理的影响,虽然公司没有明确的禁止同事恋爱的规定,但我总是认为,男女双方都在一个部门上班,多少会影响到工作。

我正式上任助理的当天,老乡来我的出租屋里聚了一次,说是要庆祝庆祝,除了他俩之外,未来的嫂子还带来了一个叫阿蓉漂亮女孩。

我马上就明白,这是未来嫂子给我介绍的女朋友,不由得就多打量了几眼。

未来的嫂子叫阿丽,阿蓉是她的老乡,都是恩施人,却分属不同的县。阿丽告诉我,阿蓉在老家读过职业中专,如今在胜美达当QC,你们是同年又都是读书人,今后可以多交往。

看得出来,阿蓉对我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那脸上还带着少女的羞涩,但尽量表现出落落大方的神情。我买了一些菜回来,四个人喝了着饮料啤酒畅谈未来,不知不觉中,我和阿蓉似乎也非常熟悉了。

那年代的年轻人心里,确实更少对陌生人的提防。当然,这也是阿蓉知道我是她表姐同事,我也知道她是阿丽表妹的原因。

反正从那以后,我就会经常见到阿蓉,有时候是我去胜美达门口找她,有时候她也会“顺便路过”我的租房。

阿蓉人如其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细腻、而又纯洁的秀美,这不正是我自从情窦初开之后就梦寐以求的爱情吗?

那段时间里,我和阿蓉的关系急剧升温,只要一下班就会腻在一起,在我们心里,也确实把彼此当成天长地久的爱侣。

也正是出于这种心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情侣间亲吻爱抚之外,都会自觉地把持着最后的底线,即使我是男人,也希望最难忘的时刻留待洞房之夜。

很快就要到年底了,洪锐厂有一个星期的假期,我是年中才离家的,于是便早就决定不会回家,只希望阿蓉也能留下来陪着我,

但阿蓉很无奈地告诉我,她虽然不回湖北老家,却不能留在虎门陪我过年,因为她的父母在汕尾打工,她要去那里陪他们。

这个理由光明而正大,我完全找不到任何阻挡的理由,只好腆着脸问她说:我能不能也跟着去,反正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的,早一点见面,她们也早点能放心,难道像我这样的打工新贵,还不值得她们把女儿嫁给我么?

我的话,不出意料地惹来阿蓉的一顿娇嗔,一番温情之后,她告诉我,他的父母不大好打交道,她冒昧的带我过去的话,只怕到时候会让我难堪。

我还是未能陪她一起去汕尾,但送她在虎门总站上车的时候,她告诉我,到了父母那里就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反应好的话,就打我的传呼再商量。

洪锐厂是大年27开始放假,26下班回出租屋的途中,我接到了一个0660开头的传呼,我心里马上就想到:阿蓉的父母答应见我了。

回拨电话过去,果然是阿蓉的电话,她问我愿不愿意去汕尾,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今晚就出发,明天一大早就能到了。

电话里,我没有听到阿蓉有太多的激动和喜悦,但突然而来的喜讯让我来不及细想,当即就答应马上出发。

刚好洪锐厂过年发了两千块钱的年终奖,我悉数带在身边。

92年,虎门的交通还不是很发达,但年关前后的虎门总站,却几乎通宵都是人山人海。我很顺利地坐上了去山汕头的卧铺车,买了去汕头的票,但在中途一个叫梅陇的小镇下车。

年27早上天刚蒙蒙亮,卧铺车把我丢在一个破旧的小镇街道旁。记得当时好像叫广汕公路,两车道的柏油路而已,还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我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几件衣服。

沿着街道走了没多远就看到站在那里翘首以待的阿蓉,见到我自然是分外惊喜,短暂的寒暄之后,我就提出去买礼物然后去他父母的“家”。

但阿蓉却不肯,先是把我领到一家小旅馆租了一间房,听她们说话的语调,我隐约听出她们应该是老乡,连登记都不用我就住下了。

洗漱一番之后,我们又是一顿腻歪,直到十点前后,阿蓉这才带着我出门,先是在商场买了烟酒,我甚至还偷偷准备了一个红包,心里想的就是在未来岳父母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阿蓉带着我来到一处租房里,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面住着一对中年妇女,以我的见识,当然直到这就是阿蓉的父母。

出乎我意料的是,阿蓉的父母对我不冷不热,这让我很郁闷。既然阿蓉都把我叫过来了,按道理他们应该对我是挺满意的,至少也应该不反感吧。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后来的会面果然不出意料,阿蓉的父母只是很冷淡地和我打了个招呼,甚至连我递过去的礼物都没有接,我只能讪讪地放在桌子上,坐都不敢坐下。

这时候的阿蓉却表现得很勇敢,当着他父母的面挽着我的手说:这就是小关,我在虎门找的男朋友,你们都看到了,比你们给我相中的男人强不?

我这才恍然大悟,阿蓉把我叫过来,并非是她说服了自己的父母!相反,她和父母之间因为我的缘故,已经到了不得不摊牌的份上,而我就是阿蓉最后的底牌。

想通了这一层,我对她父母的愤怒立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爱人的无限怜爱。

我抓着阿蓉的手站起来对他们说:叔叔阿姨,我虽然也是个打工仔,但自问对阿蓉是真心的,也相信能给她一生幸福,请你们成全我们。

阿蓉的父母并没有被我的话打动,只是很冷淡地对我说:小伙子,我们知道你很不错,但我们家只有蓉儿这一个女儿,她嫁那么远,我们将来老了怎么办?

这句话让我无言以对。如果放到现在,我肯定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可以住到你们家去,或者把你们接到我们家来,反正不会让你们老无所依的。

但当时的我,应该是骨子里还有种“女儿是要嫁人”的想法,抑或也是到底太年轻,不知道设身置地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一下,当场就哑口无言了。

再次出乎意料的是,阿蓉竟然没有继续抗争了,反倒拉起我的手就朝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在说:

我自己找的人你们也看到了,和你们认定的人到底哪个更好,你们也明白了,我现在把他送走,免得惹你们过不了年。

阿蓉连拖带哄地把我送到了小旅馆,这才向我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果然不出所料,一切都是我猜想的那样。阿蓉的父母在梅陇的山上砍柴,同伴里有个同乡的男子,比阿蓉大了七八岁吧,愿意去她家做上门女婿,阿蓉的父母就答应了。

我和阿蓉在旅馆吃了点饭,只是什么都觉得没胃口,她带着我在梅陇镇上转了一圈,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过年,我们俩这对爱人虽然依偎在一起,却完全看不到未来,心情的低落难以言表。

不知不觉中天黑了,随意找个地方吃了晚面,阿荣有把我送回了旅馆,还让我稍微等一下,自己去去就来。

等我洗漱完毕,阿蓉真的又来了,还带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换洗衣服。我心里一喜:难道她决定和我远走高飞了么?

虽然我们热恋了半年,但阿蓉在我面前一直比较保守。但那晚的她显然下定了决心,自己洗漱了一番,出来时竟然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不自觉的吟出了这句诗,看到我几乎要流口水的模样,阿蓉越发显得有点不自然了。

那一晚,一切都水到渠成,我们几乎整晚都没有睡,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

天亮之后,阿蓉打发我先回虎门,还对我说了好几句抱歉,说在过年的日子里让你奔波,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并不觉得她说的“奔波”何在,但她让我走我自然就走,按照阿蓉的说法,我们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自己再去劝说父母,年后 回到虎门,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回到虎门后,真个假期里我都在布置着自己的出租屋,毕竟几天之后,这间租房就有了女主人,不能再像之前的单身汉那么简陋了。

但我一直没有等到阿蓉的出现,直到元宵节到了,胜美达也早就开工了,阿蓉还是没有回来。

我心里这才隐隐觉得,我们临别前的那一晚,或许就是她自己为自己人生做出的青春献祭!

阿丽回来上班了,带给我一封信,我把玩了很久才拆开。其实不拆开,我也已经能想出阿蓉说了些什么。

就那样,我和阿蓉就那么走散了。

开始一年多里,我偶尔还能从阿丽嘴里得知一些阿蓉的消息。一年多后,老乡和阿丽也分手了,有关于阿蓉的消息,就那么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几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过阿蓉的任何消息。其实现在想来,如果一定要去找她,或许还有很大可能找到。但找到又如何?

或许,在我们最后相聚的那一晚里,阿蓉就时在自己心里告诉自己:相见争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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