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兴(做人不能太势利,但也不能无原则——剖析濮阳兴的祸福与李衡得失)

2024-05-21 11:09 来源:爱美欣 浏览量:

原创作者:余世亮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植这首《七步诗》,大家都很熟悉。根据《世说新语》记载,“文帝(曹丕)尝令东阿王(曹植)七步作诗,不成者行大法”。曹植知道哥哥存心陷害自己,可自己无法开脱,只好在极度悲愤中七步之内应声成诗。

其实,皇家骨肉相残事例很多,曹植与兄长曹丕之间的恩怨,是众多例子之一。为此,皇家通常做法就是将皇太子的兄弟放逐到外地,让他们远离京城政治中心。这样让皇太子安心做储君,各王爷则莫问政治,风花雪月过日子。

比如,东吴大帝孙权册封最小儿子孙亮为皇太子后,就将故太子孙和册封为南阳王,居长沙;封五子孙奋为齐王,居武昌;封六子孙休为琅邪王,居虎林(一作武林城。在今安徽贵池市东北二十五里,为江滨要地)。

一、趋炎附势:丹阳太守李衡刁难琅琊王孙休

太元元年(252年)四月孙权去世,琅邪王孙休的异母弟孙亮继承皇位,太傅诸葛恪主掌朝政。诸葛恪不愿诸王居住在长江边沿战略要地,就将南阳王孙奋转迁到豫章郡,将琅琊王孙休迁往丹阳郡。

《三国志·三嗣主传(孙休)》记载,“诸葛恪秉政,不欲诸王在滨江兵马之地,徙休于丹杨郡。太守李衡数以事侵休,休上书乞徙他郡,诏徙会稽。”意思是说,诸葛恪执掌朝政,不愿意众亲王在沿江军事要地居住,将孙休迁移到丹杨郡。丹杨太守李衡多次因事触犯孙休,惹不起,躲得起的孙休只得呈文请求迁移到其他郡地,诏令让他移居会稽。

李衡,字叔平,荆州南郡襄阳人。吕壹专权时,口述其罪行数千字,得到重用。他在丹阳担任太守时,对居住于此的琅琊王孙休百般刁难。因做得过分,李衡妻子习英(襄阳人,习竺女)都看不下去,就多次对丈夫进行规劝,李衡没有听从。

至于李衡为什么要刁难孙休,现已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为朝廷有密令,让李衡管束孙休,或者是李衡就是为了讨好权臣诸葛恪、孙峻,故意折磨孙休。有些文章为了将李衡塑造成清官,就说琅琊王孙休居住在丹阳郡时,经常违法乱纪,李衡是依法惩治其不法行为。将李衡的刁难行为,说成是李衡对孙休违法行为的整治,十分荒唐。

朝廷有可能了解到李衡刁难孙休,就同意他迁离丹阳郡,于是朝廷下诏让孙休夫妇迁至会稽郡。孙休在会稽居住六年,好善慕名。他与会稽太守濮阳兴和左右将督张布交结深厚。

其实,我们也能够理解李衡太守为何刁难孙休的心理,不被看好的孙休王爷,在当地太守眼里自然是累赘。李衡太守刁难孙休是情理之中,只不过李衡做得太过了。用大白话说,就是李衡太势利眼了,让人不好接受!

假如李衡有濮阳兴、张布一半的情商,处理好与孙休的关系,那么李衡日后的发达是可以预期的。

李衡有眼无珠,将原本抓在手的“大王”牌,转送给会稽太守濮阳兴。李衡后悔不,事后真的后悔,只不过谁让他太过势利眼呢!

二、温柔敦厚:濮阳兴与孙休建立深厚的关系

濮阳字子元,陈留郡陈留县(治今河南开封)人。他的父亲叫濮阳逸。东汉末年,他为了躲避战乱来到江东,官位升至长沙太守。

据《三国志·陆瑁传》记载,陆逊的弟弟陆瑁年轻时好学,专诚于道义。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人,都贫弱而有志向,同陆瑁交游相处,陆瑁把自己不多的好东西分给他们,与他们同甘共苦。这说明濮阳逸家庭条件并不好,甚至生活困难。

濮阳兴少年时代就因才识而有名声,孙权时授任上虞县令,逐步升迁到尚书左曹,以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出使过蜀国,回来后担任会稽太守。

太元元年(252年)四月,权臣诸葛恪为防范琅琊王孙休,便将其迁往丹阳监管,并授意太守李衡多次以法律为由侵扰他。孙休不胜其扰,便接连向朝廷奏请迁居会稽,诸葛恪迫于舆论的压力只能批准。孙休迁居会稽6年间,濮阳兴跟他深相结纳,两人由此建立亲密关系。

太平三年(258年)九月,权臣孙綝废黜皇帝孙亮,并在濮阳兴和左右将督张布等人的建议下迎立孙休为帝,是为东吴景帝。

张布(?—264年),三国时吴国将领,在孙休为王时,张布为左右将督,素见信爱。永安元年(258年),吴帝孙休即位,张布因辅导勤劳,由长水校尉迁为辅义将军,封永康侯;旋即封为左将军。与此同时,孙休征召濮阳兴任太常、卫将军、平军国事,封为外黄侯。

自此,濮阳兴、张布身居高位,成为影响孙吴政局的主要人物。

三、德不配位:濮阳兴执政无大功亦无大过

濮阳兴执政之初颇有作为,但由于他执意修建根本不具可行性的丹杨湖田,结果把国家搞得疲惫穷困不堪,使军民怨恨不已,而他的名声自此大幅下滑。

丹杨湖田事件,大致经过如下:永安三年(260年),都尉严密为了响应皇帝孙休鼓励农事的建议,便提议在丹杨围湖垦田,筑建浦里塘。随后孙休召集百官议事,讨论此事的可行性。由于丹杨湖面积很大,所以百官都认为此事耗费巨大且很难完成,纷纷表示反对。唯独濮阳兴为了提升自身权威,表示此事不难,力劝孙休围湖垦田。

孙休本就性格软弱,又对濮阳兴十分信任,于是便听从他的建议,命他全权负责围湖垦田。然后濮阳兴就召集大量士兵与百姓修建浦里塘,完成了这项浩大的工程。但该工程耗费巨大,造成大量百姓与士兵死亡,所以民众对濮阳兴是十分怨恨。

《三国志·三嗣主传(孙休)》记载:永安五年(262年)冬季十月,任命卫将军濮阳兴担任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孙休因为丞相濮阳兴与左将军张布对自己有旧恩,就将朝政完全委任他们。张布主管设在宫廷的官署,濮阳兴则全部听取军国大事的禀报。孙休自己则专心研究古代的典册书籍,想要全部研读诸子百家的理论学说。孙休还特别爱好射猎野鸡,春夏相交的季节,经常早出晚归,只在这时才放弃读书。

《三国志·濮阳兴传》记载,丞相濮阳兴与孙休的宠臣左将军张布暗中勾结,一起专权,导致民众大失所望。

另外,《吴书》称,吴永安六年、蜀景耀六年(263年)魏国进攻蜀国,孙休曾派遣五路大军救蜀,未至,刘禅已降,吴军只得撤回。魏国占据蜀国,孙吴完全处于魏的包围之中。丞相濮阳兴建议选取屯田一万人作军队。分拆武陵郡置天门郡。为了防止魏国的袭击,濮阳兴以此增加兵员做好备战准备。

四、事与愿违:濮阳兴以国家为重拥立孙皓

《三国志·濮阳兴传》注引《江表传》称:“(孙)休寢疾,口不能言,乃手书呼丞相濮阳兴入,令子出拜之。休把兴臂,而指以托之。”意思是说,吴景帝孙休很快重病在床,以手诏命丞相濮阳兴入宫,令太子孙���(上雨下单)出来拜见濮阳兴。景帝无法说话,就紧握着濮阳兴的手臂,指着太子把他托付给丞相濮阳兴。

永安七年(264年)七月吴景帝孙休驾崩,遗诏由约十岁的太子即位,并令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辅政。孙休死,这时蜀国刚灭亡,吴国的交阯郡又发生了分离、叛乱,吴国国内震惊恐惧,急于希望有年长的君主。

左典军万彧过去当过乌程县令,与乌程侯孙晧关系亲密,称赞孙晧有才能见识、英明果断,是与孙策同一类型的杰出人物。又加上爱好学习,奉行、遵守法令制度,多次向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称赞孙晧。濮阳兴、张布向孙休妃朱太后诉说,要求以孙晧继承帝位。太后朱氏说:“我是一个寡妇,如何知道考虑国家大事。只要吴国不衰败,祖宗的祭祀有依靠就可以了。”

孙晧字元宗,又名彭祖,表字晧宗。他是孙权的孙子,孙和的儿子。孙休即帝位以后,封孙晧为乌程侯,遣送他居住在封国。于是,濮阳兴等人就迎立孙晧为帝,当时孙晧二十三岁。改称年号,全国大赦。这年,是魏国曹奂的咸熙元年。

孙晧登位后,加封濮阳兴为侍郎,兼任青州牧;张布晋升为骠骑将军,加侍中;丁奉晋升为右大司马左军师。

五、信以为真:濮阳兴为自己的轻信付出代价

孙皓即位之初表现得颇像一位贤明之君,通过虚心听从谏言、节省宫中用度、放粮赈济灾民、释放大量宫女回家婚配、放归宫中圈养的野兽等种种措施,赢得朝野内外的交口称赞。

但是,这种好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等到孙皓稳住皇位,便迫不及待地露出骄奢淫逸、残暴好杀的本性,不仅先前参与诬陷、谋害其父孙和(故太子)的宗室和朝臣被虐杀,就连对朝政颇有微辞的人也往往丢掉性命。

为了威慑群臣,孙皓特意重用酷吏,并让他们设计出诸般酷刑,其中最残忍的莫过于剜眼和剥面皮。孙皓如此残暴好杀,以至于宗室、大臣们每次上朝之前,都要和家人作诀别,一旦能平安回来,便不啻重生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朝堂内外人心惶危,没有人会感到安全。

除滥杀以外,孙皓还沉溺于酒色和营建之中,在国内大范围地征集5000名美女入宫,以供其玩乐,同时在建邺、武昌等地大规模营造宫室,导致劳民伤财、怨声四起。除此之外,孙皓还痴迷于谶纬之学,经常凭借运历、望气、筮卜、谶语之类的原因来决定如迁都、战争、皇后废立等重大事件,并梦想着消灭晋朝、统一南北。上述诸多行为,无疑把东吴搞得乌烟瘴气,为它的灭亡埋下伏笔。

对于孙皓种种暴虐荒唐举动,濮阳兴看在眼里忧上心头,难免会和张布在暗地里唉声叹气,悔不该当初背弃吴景帝孙休的遗嘱,改立孙皓为帝。

然而,濮阳兴和张布绝没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孙皓的亲信万彧盯上,而后者一直想取代他们的位子。为此,万彧在紧张搜罗一番“罪状”后,便在孙皓面前,控告濮阳兴、张布在背后诽谤皇帝,并准备再行废立之事。

孙皓虽然表面上尊崇濮阳兴、张布,但内心却很忌惮两人的权势,总想找个机会把他们铲除,而万彧的控告无疑是再好不过的借口。正因如此,元兴元年(264年)十一月某日孙皓利用上朝议政的机会,派侍卫抓捕濮阳兴、张布,随即把他们流亡到广州。

然而,孙皓在万彧的撺掇下很快又改变主意,派人在半路上杀死濮阳兴、张布,并夷灭他们的三族,距孙皓上台不到4个月。

陈寿在《三国志·濮阳兴传》中评论说:濮阳兴身居宰辅之位,不能为国家谋划,却迎合张布的邪行,听信万彧迎立孙皓的胡说,得到身死族灭的下场,也是理所当然了!

陈寿说,濮阳兴不为国家谋划之说,是不正确的。他立孙皓为帝,违背了吴景帝孙休意愿,没有立其子为帝,就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只不过濮阳兴不是一位有能力的政治家,他偏听偏信万彧的话,错误拥立暴君孙皓为东吴第三任皇帝,这是他最大的过错。

六、祸福相依: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前文说过,丹阳太守李衡将手中的孙休“大王”牌拱手让人,接手“大王”牌的人是会稽郡太守濮阳兴。

也就是说,琅琊王孙休难以忍受濮阳兴的刁难,他多次向朝廷提出要离开丹阳,朝廷就让孙休来到会稽郡。会稽太守濮阳兴对孙休的到来表示欢迎,“落难王爷”孙休就与濮阳兴交结深厚。等到孙休即帝位后,征召濮阳兴入朝担任太常、卫将军,负责军国事务,封爵外黄侯;之后濮阳兴又升任丞相。

总之,濮阳兴抓住了孙休这张“大王”牌,从此就荣华富贵了;而丢失孙休这张“大王”牌的丹阳太守李衡,听说孙休就任东吴皇帝时立马慌了手脚。

李衡对妻子习英说:“皇上在丹阳时,我没听你的话,老是刁难他,以至于到了如此地步。为了活命,我打算逃到魏国去。”

习英说道:“不可!你本来是一介平民百姓,先帝破格提拔了你,你却不感念皇恩浩荡,你既然多次做下无礼之事,现在又因为担心新皇帝报复而逃亡敌国以求活命,这样子即使到了北方,还有什么脸面见中原的人呢?”

李衡说:“你有什么好的主意?”习英说:“新皇帝在做琅琊王时就一贯施德行善,十分注重自己的名誉,学问广博,心胸宽广,常常以德报怨。现在刚刚立为皇帝,正是在全国范围内博取好名声的时候,最终不会因为以前你和他个人之间的嫌隙而杀掉你,这一点十分明确。你如果自己过意不去,可以把自己囚禁起来,上表给他,明白承认自己的过失,请求处罚。这样的话,他不但不处罚你,还会优待你,远不是你能不能活命的事。”李衡听从了妻子习英的话照做,果然没有被惩罚,反被封为威远将军。

李衡真有富贵命,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心胸宽厚的皇帝孙休。假如他在丹阳遇到的人是东吴末代皇帝孙皓,那么李衡不仅丢了丹阳太守,其脑袋也要早日搬家。

后来,李衡本想置办家产,深知妻子习英不允许。于是李衡就背着妻子派人悄悄在武陵龙阳种了数千棵柑橘树。当李衡去世时,他告诉儿子,你母亲在我想置办家产时表示反对,这才使家中捉襟见肘。不过,我偷偷种植了千余株柑橘树,这些足够你们过活了。据说到了吴国末年,李衡种的上千橘树也到了产果期,年年都有几千匹绢的进账,成了一个富甲一方的人家。

然而,濮阳兴抓住了孙休这张“大王”牌,在官场上步步高升。不巧的是,永安七年七月癸未日(264年9月3日)孙休去世,随即孙皓继位;不久万彧谮毁濮阳兴、张布。同年十一月丁巳日(12月6日)上朝时,孙皓借机收捕濮阳兴、张布,将他们流放到广州,又派人在半路上追杀他们,并夷灭他们的三族。

也就是说,濮阳兴、张布迎立孙皓为帝的三个月零三天,拥立孙皓的功臣濮阳兴和张布,就在上朝的文武百官前被孙皓收捕,又在流放中被杀害,且被夷灭三族。

综上,李衡丢失了手中孙休这张“大王”牌,从此失去了步步高升的机会,孙休即帝后,李衡吓得半死,最后因为孙休宽厚,李衡平安着陆,继续担任丹阳太守,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其中的得失谁能解其味;而濮阳兴抓住了孙休这张“大王”牌,曾经春风得意,官至丞相,大富大贵,可是他迎立暴君孙皓后,不仅丢了性命,还被灭了三族。濮阳兴大起大落的人生,是福是祸谁能说得清。

在官场上,李衡止步于太守之职,保了性命,平安一生;濮阳兴官运亨通,做到了丞相,爬得太高,摔得更惨,最后弃尸于流放的路上,成了孤魂野鬼。

近代学者王国维说过,人的一生不过如风中的飘絮,沉沉浮浮,进进退退,闻达或是无名,得志抑或失落,又有什么区别呢?到头来还不是如柳絮浮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这看似很悲观,却是现实世界的真实写照。

最后,就以王国维的《采桑子·高城鼓动兰釭灺》词,结束本文:

高城鼓动兰釭灺,睡也还醒。醉也还醒。忽听孤鸿三两声。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2023年9月9日星期六写于丽水)

注:

①濮阳,许多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地名(河南省辖地级市)。其实,除了地名外,濮阳还是一个古老的姓氏。在古代,有一条河叫濮水,濮水南岸一块丰饶的地方叫濮阳,即“濮水之阳”,同时也叫帝丘。黄帝的孙子颛顼做部落首领时,曾在这儿建都;春秋时卫成公也曾在此定都,是一处文化宝地。

关于濮阳姓氏的起源,一直以来有两种说法。一是源于地名,颛顼帝因濮阳之地十分丰饶,在此建立了都城,后来其地住民就以地名为姓氏,称濮阳氏。二是源于姬姓,出自春秋时期卫国国君卫成公的后裔,属于以地名为氏。春秋时期,卫国国君卫成公姬郑在执政时期(公元前634年—公元前600年),将国都从楚丘(今河南滑县卫南坡)迁至濮阳。在卫成公以后历朝卫国君主的后裔子孙中,均有人以都城名称为姓氏,称濮阳氏,后大多省文简改为单姓濮氏,或谐音的蒲氏、莆氏,以及阳氏,皆世代相传至今。

②除曹植《七步诗》图片外,其他图片均由摄影师余媛女士提供,不胜感激!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