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托妻献子》在说到“朋友”这个话题时，有耳熟能详的两句话：一贵一贱，交情乃现；一死一生，乃见交情。映射到历史，秦朝末年张耳和陈余两人的“刎颈之交”真是既戏剧又唏嘘。

江湖险恶，忍字当头

张耳出生早，赶上了做魏国信陵君的门客，可能是这样的原因，让他身上有些侠义古风。等后来亡命江湖的时候，“外黄”（今商丘市民权县境内）有个富人的女儿觉得自己丈夫太蠢而逃回家，经他老爸相面，带着丰厚的嫁妆嫁了张耳。

陈余运气也不错，也有富人看上他，也把女儿嫁给他。陈余和张耳是老乡，在历史上没有留下确切的出生年份，只是知道他比张耳小，“父事张耳，两人相为刎颈交”。

看来婚姻从古到今，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笔投资。

顺便要提到的是，刘邦和张耳关系不错，“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不知道几个月都游什么，但是这样的江湖岁月，在后来看，救了张耳一命。

秦灭魏，听说这两个人是魏国名士，悬赏捉拿，张耳值“千金”，陈余价格对半——所以，从一开始两人价格就不平等，当然，这是笑谈。逃到“陈”地，做个“里监门”度日。《史记》上记载，有一次里中小吏鞭打陈余，陈余刚想拔刀而起，张耳就拿脚踩他，等打人的走人了，张耳把陈余悄悄拉到树下，质问：“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大概，两人私下也经常踌躇满志，今天怎么能死在一个小吏手里？

秦国的通缉令不能上网，只能通过人来传达。张耳和陈余经常拿着逮捕自己的公文给乡亲们宣读，可能是不是还得顺便加上几句贬损自己的话？画风魔幻之极。

膀胱不好，分道扬镳

他们人生的第一次转折是陈胜给的。《资治通鉴》说：

“陈涉既入陈，张耳、陈馀诣门上谒。陈涉素闻其贤，大喜。陈中豪桀父老请立涉为楚王，涉以问张耳、陈馀。”

两人跟陈胜说，先别称王，而是应该让已经被灭掉的六国死灰复燃，为秦国多树敌，但是陈胜没听。两人又说应该先把河北这地方收了，这回陈胜同意了。在后来看，这是个明智之举，因为陈胜不久就被自己的司机给杀死了，而张耳和陈余到了原来赵国的地盘，先后立了两个赵王，自己做实际上的操盘手，经历多次患难。

江湖险恶，不仅考验智谋，也考验人性，两个互相发誓愿为对方抹脖子的朋友，没能挺住。

公元前207年，章邯攻巨鹿，张耳和赵王躲在城里，陈余在外面来救，但是兵力悬殊，“张耳数使人召前陈余。”陈余觉得自己兵少，“不敌秦，不敢前。”过了好几个月，张耳终于大怒：

“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莫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安在其相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

陈余则有他自己的理由，去了也不能救你们，何必白白送死。而我不想跟你们一起送死，是想替你们报仇，如果一起死了，就是大家都拿自己的肉喂老虎。最后张耳派来的人还是坚持要出兵，于是陈余让他们带了五千人，皆果，都是肉包子打狗。

现在来看，张耳和陈余都有自己的道理，而友谊也和世间一切感情一样，一旦掺杂了太多因素，就自然复杂起来。羊角哀和左伯桃能够真正做到刎颈之交，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考虑这种个人利益，而张耳和陈余，都自负身上有着政治使命，个人利益早就服从所谓国家利益了。

最后救了张耳和赵王的是项羽，破釜沉舟，破了章邯。那些作壁上观的诸侯看到项羽胜了，从此没了膝盖，“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张耳和赵王出城感谢大家，唯独不感谢陈余。不见自己派去的人，更以为被陈余杀了。陈余说，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不相信，我这将军印不要了，给你吧。“乃脱解印绶，推与张耳。”张耳一下子也愣住了，不要。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更怕的是自己膀胱功能不好，陈余这时候突然尿急，去了趟厕所。就有人跟张耳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所以等陈余上完厕所回来，刚才还在推脱的印绶已经在张耳身上了，陈余也二话不说，扭头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几百人去黄河边上打鱼去了。

这一去，张耳也没拦着，没能一死成全小义，只好分道扬镳，再也不能回头了。

友谊翻船，你死我活

公元前206年，项羽杀了子婴，烧了文物古迹阿房宫，带着财宝美女富贵还乡，开始分封天下王。《通鉴》记载：

“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治襄国。”“成安君陈馀弃将军印去，不从入关，亦不封。客多说项羽曰：「张耳，陈余，一体有功于赵，今耳为王，余不可以不封。」羽不得已，闻其在南皮，因环封之三县。”

这时候，两人地位已经发生极大倾斜，张耳是大V，陈余已经是过气网红。项羽的这一做法，也是火上浇油。

“张耳之国，除余益怒曰：「张耳与余，功等也；今张耳王，余独侯，此项羽不平。」”于是就找齐王去借兵，一顿挑唆，齐王给了兵，陈余开始攻常山。

前205年，张耳败，“走汉，谒汉王于废丘，汉王厚遇之。”刘邦正处在楚汉相争的节骨眼儿，也还记得当年的情分。风水轮流转，赵王也不挑人，陈余被赵王立为“代王”，但是不去封地（代国），而是留下来辅佐赵王。

同样在这一年，刘邦受到洛阳新城“三老董公”的指点，猫哭耗子被项羽杀了的楚怀王一场，然后想联合其它诸侯，找到了陈余。陈余说，“汉杀张耳，乃从”。名利熏心，残酷之极，让所谓好朋友，做到了“刎颈”，只不过是我要刎你的颈。

刘邦也对得起他，找了个替身——替头，送给他。陈余被骗，遣兵助汉。但很快刘邦被项羽找得满地找牙，逃跑途中把自己两个女儿都推到车下，“诸侯皆背汉，复与楚。”陈余也回过味儿来，感觉那颗人头不对劲，离开刘邦。

这次陈余应该没尿急，但他还是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仅仅过了一年，公元前204年，韩信和张耳带兵攻赵。韩信的攻势向来摧枯拉朽，这次采用“背水一战”，陈余没有听李左车的话，兵败身死。

友谊的誓言在风中飘

看来，张耳一生中的运气较好，间接的参与了两个军事典故的创造（上次是“破釜沉舟”），而他跟着刘邦，后来也封侯，寿终正寝。

陈余怎么死的，不太详细，张耳看到陈余死的反应如何，不知道。

当初刎颈交，后来互拔刀。所有的誓言，都是用来打破的，没打破，就成了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