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县(晚潮｜柳城)

潮新闻客户端 王祝兴

游历了云贵高原的古城大理，再走一趟瓯江上游的宣平古镇柳城，会大吃一惊，中华大地上竟然有如此惊人相似的两座古城。

房屋土木结构，瓦顶民居；街道青石板铺设而成，街街流水；街巷中的老宅，花木扶疏，三家一眼井，一户几盆花；基督教堂、禅宗寺庙都有可比之处。塔，在中国传统中，是一座城市的文化标志，它是连接天地间纽带。大理有崇圣寺塔，柳城是巽峰塔。大理古城墙依旧，遗憾的是柳城的古城墙在1937年抗战时期损毁后，再也没有恢复。

是的，柳城古镇和大理古城一样，近600年的时段里，它们曾经是各自地域的文化经济中心。原来宣平县城叫鲍村。康熙五十五年，即公元1716年，环城种柳树，柳树成荫似乎城垣，遂改名称柳城。也许地理环境原因，相对于云贵高原大理古城的高调、激扬、奔放，偏隅于浙南山区的柳城显得低调，甚至有点自卑，像一个双掌叠压腹前、低头顺眉、双脚局促不安的山里女娃子。大理的街水来自苍山雪水，清冽、冰凉；柳城的街水，清澈、温润，由宣平溪流入。

美食是灵魂的去处。离开柳城到海边城市几十年了，油腻于海鲜时就记忆起在柳城生活工作时享受的各种美食点心，皮薄肉馅厚实的宣平混沌，油酥香扑鼻的松脆的宣平油饼，含嘴即化的宣平莲子。然而，让我记忆深刻百吃不厌的是柳城的酸菜烧豆腐。酸菜是芥菜或者大白菜腌制，两者味道不一样，前者味烈，后者淡白，烧豆腐以芥菜腌制的酸菜为首选。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豆腐、酸菜也要讲究产地，曳坑的豆腐、洪潭村的酸芥菜。曳坑村豆腐传世卤味，百年名声，白嫩、瓷实，有咬劲口感。洪潭村酸芥菜香浓。

宣平酸菜豆腐。摄影／郑建华。

柳城街衢划分以宣平县衙大楼为中心。前为县前街，后为县后街，其他的街衢巷弄则以家族姓氏或者某个地标为依据。

县前街是一条充满历史文化感的大街。文化宫、小学、幼儿园有秩序排列着。而真正让游人扑面感受到历史文化沉淀的是城隍大殿。从古老府衙大楼直通宣平溪岸迎恩门遗址，必须经过一座纪念宣平县令韩宗纲而立的殿宇。宗纲，一听名字，就有一股凛然正气的感觉。进士出身，清朝康熙年间来担任宣平县知县。在任七年，待民如子。囊无一钱，贫病逝于任上。乡民感其恩德，众筹资助其亲属扶柩回乡安葬。康熙听闻事迹后敕封他为“威灵伯”。百姓将韩宗纲敬立为宣平城隍。在韩宗纲生日的前一天，即农历五月十六日，柳城都会举行盛大的城隍庙会，以纪念其功德。街街流水，也许这条流水要经过城隍大殿门口缘故，渠水特别丰沛。走过这条街，就会感受江南泉水淙淙韵味。渠耳的青石板被街旁妇女浆洗衣服捶打得滋润滑亮。

柳城县前街城隍殿。摄影／郑建华。

“小王，到我家吃午饭，今天烧酸菜煮豆腐。”正在渠耳青石板上浆洗的阿婆热情打招呼。清水铁锅，一层豆腐，铺上切成薄薄片片的五花肉，再覆盖上酸芥菜，不到半小时，阿婆家弥漫了酸菜豆腐香，透出窗户，半条县前街闻到了沁人肺腑之香。经过沸煮，金黄的酸芥菜汁油满了豆腐，也渗入內里。一口咬去，碎化在嘴里，老卤味、酸香味糅合一起的豆腐香从鼻孔、口腔散发出来，全身心透爽。食欲大增。

县前街的文化宫直通电影院，经过司前街和太平路。三街交汇成了三角路口。正是这个三角成了商业中心。烧面条的、打铁的、补鞋的、打五金的、开理发店的加之国营的供销社，构成了柳城商业中心。人来人往，也是信息中心。从美国和苏联争霸直至苏联分裂，从北京、上海传来的大事，都在这里传播。那个村的女子那个村的老头，那点风流韵事也在这里扩散。突然有人叫喊，真香啊，谁家烧酸菜豆腐？

曹门街是有历史悲情又充满激情的大街。街尽头，是一座古老的普照寺。一座足以让游人惊叹的拥有丰富的佛教文化底蕴的寺庙。当年杜牧从京官外放到浙江湖州为地方官，应该领略了江南的烟雨柳绿，才有“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感叹。

柳城司前街。摄影／郑建华。

普照寺，始建于唐朝会昌六年的一座寺庙，至今千余年历史。高高下下，架岩筑室，历代形成三十多座舍利塔群，江南少有。直到1958年，80余岁方丈郎寿师父被逐出寺门，在贫困中圆寂，舍利塔群也随之凄惨摧毁、坍塌。我们追寻文化古迹的时候，其实是寻找人的最初痕迹，归根结底是生命的痕迹。后人不能去改变历史，但可以接受历史的教训。

然而，曹门街也是充满了岁月激情的大街。她的旁边有一个大圆坛。是先人用以祭祀的地坛，同时也是社戏的戏台。当年，粟裕将军率北上抗日先遣队攻打下宣平县城后，开仓放粮，将军站在祭坛上向群众演讲抗日先遣队北上目的，燃烧起民众火热的心。现场热烈鼓掌场景惊天动地。岁月弄人，拆了坛架，剩下空地，成为露天电影场所。

三十年前的柳城与今日无法可比。扩建的新大街伴随现代化的的楼房与古老巷道古老的黑瓦砖墙错落有致，相互映衬。在柳城除了美食，最享受之一，找一个秋深日子的早晨，直立街两旁的银杏金黄发亮，洒洒而下的阳光将古城镀上层层的金辉，飘零在街道的落叶，增添了古镇的安宁。飘泊的心，片刻之间，变得踏实而明亮。

漫步在这些先人留下的文化遗迹处，历史的悲欢离合让人唏嘘，火热的岁月让人无限崇敬，百姓生活的烟火让人留恋。

柳城太平街。摄影／郑建华。

街道角落里正播放着珞岩的《如水年华》。

落叶它静静的铺满了这条街

蓦然回首才发现人已到中年

往日的一切啊仿佛都在昨天

……

蜿蜒古镇的宣平溪溅起的水浪花轻轻地拍打着两岸的岁月惆怅。走在古老大街上，还能否闻到酸菜豆腐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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