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开幕的“湖州开放周”，也就是湖州商品交易博览会，由湖州市主办，吴兴区承办。“政府搭台、企业唱戏”是一套老话，“开放”也喊了40多年，而吴兴区提供了一种新理解：招商的剧本，情节相对固定——有限条件下，政府不仅要搭建一个开放的舞台，更要调动“唱戏”的企业的状态。

在实现高质量发展、实施“地瓜经济”、提升区域产业的韧性和竞争力的征程上，吴兴区不是被动的“舞台”建设者，而是积极协调角色、平台和观众的“导演”。这种协调一以贯之，即激发各方的活力，以达成市场经济的根本优势——竞争。

小会大展，开放为主

吴兴区是湖州市的核心区，首位区。2022年，湖州市GDP为3850亿元，吴兴区GDP为897.3亿元，排名第一。吴兴区的综合实力百强区排名全国第60位，较上年提升21位。近年聚焦“五年再造一个新吴兴”的目标，全员上阵，比学赶超。

作为南太湖的秀丽小城，湖州一直以“绿水青山”知名。一个有意思的对比是，城市的风格是娴静的，市民的生活是闲适的；而政府的工作是紧促的，干部的任务是繁重的。

“湖州开放周”是年底的重头戏，也可以趁上海进博会的“东风”借势招商。“湖交会”的规模尽管不算大，可以说是“小会”，但在企业和商品的展示、区域的跨越、产业链的串联、理念的开放等层面去观察，都可以将其称之为“大展”。

吴兴区委书记赵如浪告诉南风窗，“湖交会”也是“开放周”，“开放”意味着自信、底气和拼劲。

“开放”的目标有三点。首先是外地参展企业的比例越高越好。“湖交会”期待着像“广交会”一样，参展企业来自全球各地，展位一位难求。此次“湖州开放周”，政府主动邀请，体现出广邀嘉宾、广交朋友的诚意，为以后的“开放”打下基础。

其次是采购商越多越好。截至日前，“湖州开放周”已经邀请到采购商1138人，境外采购商399人，占三分之一的比例。

第三是投资商越多越好。因为投资的热度反映了当地的经济活力，发展前景。

“从办展会的角度来讲，成功与否不在于请了多少领导，请了多少大咖名人，而是请了多少真正活跃在生产、制造、贸易、技术这些环节、领域上的业务人才，只有把他们叫到一起，才能够碰撞出火花。”赵如浪表示。

2023年，吴兴区的经济发展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年底用“开放周”加一把火，也是一种提升方式。

在项目方面，数量上看，吴兴区1-9月完成了3亿元以上的备案项目37个，20亿元以上的项目引进5个、备案4个，当年引进备案项目开工率为43.2%；质量上看，招引世界500强项目2个，产业链项目占比75.8%。

在外贸出口方面，吴兴区1-9月完成外贸出口208.5亿元，同比增长7.4%，列湖州市第1名、浙江省第30名。

在经济结构方面，吴兴区打造了“全区一盘棋”外资工作体系，设立专业外资招引分局，1-9月累计实到外资1.95亿美元。

另外，在争取“专项激励”“重点项目”和“首店商圈”等领域，吴兴区也成功申报、入选、启动了若干项目。

其实，“湖交会”也好，“开放周”也好，牌子都是老的，但内容是新的。以“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说法，舞台总是类似的，但是各个企业有自己的“剧本”。吴兴区的想法是让企业在台上竞争，想唱京剧、黄梅戏都可以，剧本不统一，但兴奋的状态“我一定要给你激发出来”。

赵如浪说，“在这个状态下，我相信它会吸引观众，也就是‘引流’，有观众喜欢了，人人都留下好印象，商业机会就来了”。政府把聚光灯打在舞台上，就希望企业“使出你们的浑身解数”。

物装童装美妆，桩桩发力

“湖州开放周”重点展示吴兴区的支柱产业“三装”：高新产业园区的物流装备产业，织里镇的童装产业，埭溪镇的美妆产业。

“三装”各有特点，也面临着各自的新问题。

物流装备可以分成两块。装备制造属于典型的制造业，产值大，有龙头企业。三一装备是三一重工旗下履带起重机全球研发生产基地，产品综合性能达到国内领先、国际先进水平，远销中东、欧美、北非、东南亚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灯塔工厂”被评为“浙江省未来工厂”。据三一装备介绍，此次“开放周”已经邀请国内外客户300余人，共同探讨行业趋势，发展新机会。

三一装载机刚刚落户吴兴区不久，看重本地的营商环境。和履带式起重机产品不同，装载机“体格”更小，适用于多种建设场景，市场前景更加广阔。“开放周”拟达成成交额10亿元左右。

物流产业，可以算是生产性服务行业，吴兴区已经逐步形成自动化立体仓储装备、智能分拣系统、装卸搬运设备等高端智能物流产业集群。其中引进的企业有精星物流，主导和参与制定多项仓储设备行业及国家标准，是国内排名第一的自动化立体仓库制造企业；有头部领军企业世仓，其智能穿梭车国内市场占有率第一、自动化立体库仓储系统国内市场占有率排名前三。

同时，本土企业培育上，政府也鼓励锐格物流智能分拣系统企业，正远、银轴等物流装备生产制造企业等拿地扩产，释放产能。

童装和美妆，属于日常消费品。

织里镇，又名“中国童装之都”，年销售额占中国童装总销售额的三分之二。历经40多年发展，已经形成从童装创意、研发设计、加工制造到线上线下销售、物流、面辅料供应、品牌运营等全业态、全流程、全品类的产业生态圈。2023年上半年，织里童装销售额超过350亿元，线上交易额突破132亿元，童装出口额突破10亿元。

童装生意是典型的“富民”产业，有少数龙头企业如“男生女生”，但更多还是作坊式的中小微企业。数字化生产线有部分企业采用，但也远未铺开。总结几位当地企业代表的访谈，织里童装总体还面临着品牌过少、规范较少、规模太小、“抱团化”不足和国内市场饱和的问题。

埭溪镇是低山丘陵地貌，全镇曾有30座矿山。2006年，珀莱雅落户埭溪镇工业园，引领上下游企业集聚，为“美妆小镇”的“颜值经济”打下基础。双十一期间，珀莱雅的销量在多家电商平台夺冠，掀起一股护肤品的“国货”风潮。今年1-9月，埭溪镇企业外贸出口额同比增长220.5%。

小镇设有“美妆管委会”，政府多次组织，带领中小企业参展、学习，“开拓眼界”。埭溪美妆产业的体量较小，产值在50亿元左右，尚无法与上海奉贤、广州白云的美妆产值相提并论，但小也有小的优势，依托“特色小镇”和长三角一体化战略，“产城人”的深度融合更易达成。

到今天，物装、童装、美妆分别遇到各自的“瓶颈”，比如外部风险、存量市场“内卷”、研发能力不足等问题，其中很多问题单靠一家或数家企业，并不能真正解决。

在“不叫不到、随叫随到、说到做到”的原则下，吴兴区政府利用自身的资源和政策工具，最大限度为企业提供深化发展、做大做强的机会。

可以说，除了童装产业有较长的“历史渊源”，物装和美妆都是“历史偶然性”的产物——因为来了某些龙头型、链主型企业，形成了上下游企业集聚的局面，促进了经济的发展。

反过来，也可以说它们是“必然性”的产物。正因为政府的因势利导，深度服务，才使“产业链招商”或“产业链集聚”不是一句空话。

地瓜经济，浙江精神

透过“湖州开放周”和吴兴区的实践，一个很值得思考的命题浮现了出来：地方政府的角色，究竟是什么样的？

最突出的一方面，就是因地制宜，切实地理解当地的禀赋、条件，在此基础上进行耕耘，而不是把意愿强加进去。这应该是地方政府最基本的“立场”和态度。

比如织里童装产业，产值不算很大，外来人口多，小作坊多，对政府而言，组织和治理都相当棘手。很多城市“清退”过类似的服装产业，不少织里的童装企业是从其他城市“搬过来”的。

产业的种子，长成产业的森林，既是“无巧不成书”的故事，也是一种难以改变的、内在的精神。

在这个意义上，织里的童装，柯桥的棉布，义乌的小商品……都是根植于浙江的一种商业精神，从很小的、个体的买卖做起，特色就是大面积的小生产外加大规模的大市场——也叫“地瓜经济”，块茎长在土地里，藤蔓伸向海内外。

吴兴区政府并不强求一定培育出来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头企业，因为实践证明，绝大多数地方都没有产生这样的巨头——小门小户的百姓经济，有其自身的必然性和现实性。

其次，实事求是、坦然地面对“遗憾”，根据城市能级“看菜下饭”，是地方政府招商引资、发展经济最容易忽视、同时又最关键的问题。

吴兴区并不讳言“失去”某台湾芯片企业、某新能源汽车生产基地的遗憾。“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对于地方政府而言，成就一番大事业，不是什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就是要“破心中贼”——千亿级别产业的背后，是千亿级别的债务和破产，敢还是不敢？

每个具体行业中，由于技术、资源、历史等因素，政企合作的方式不尽相同。机械制造是一回事，集成电路又是一回事。讨论和分析政府招商、干预和相关产业政策，都不能脱离具体的行业细节。与当年弱小、日后壮大的企业“失之交臂”，其背后影响的条件实在太多。

据吴兴区副区长朱毅媛介绍，目前招商前期会有智库、基金和第三方咨询公司加入进来，为整个决策提供更全面、多层次的智力支持，也为了能“看得更准”。

最后，人人关注的“重复建设”，不是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关键问题。关键在于保持竞争。

市场经济的根本优势，不是决策优势，因为市场的发展不可知，谁也看不清、看不透。液晶电视的出现，直接给显像管电视送进了博物馆，一大批企业无法存活，当时再懂市场的人也没法预判。

市场经济的根本优势就是不断试错，优胜劣汰。

只要产业政策保持着强大的竞争性，效果就远好于只扶持特定企业。

这也是地方政府充当搭舞台、调动演员积极性的“导演”的深层含义。产业政策有成功有失败，市场决策也有成功有失败。我们很难用一种成功去质疑另一种失败，或者用一种失败来推崇另一种成功。

只要有竞争，就不怕没有未来。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 出品

作者 | 荣智慧

编辑 | 陈 莹

统筹 | 查一鸣

排版 | 静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