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羽(热播剧《云襄传》收官，原著中隐藏了太多惊人的细节)

热播剧《云襄传》已经收官，但大家仍然意犹未尽。该剧改编自方白羽的长篇武侠小说《千门》系列，十多年前连载在《今古传奇·武侠版》上，是很有影响的一部新武侠经典作品。作者方白羽开创了独特的“智侠”写法，云襄也成为经典的书生侠客形象。因为影视剧的篇幅所限和表现形式的差异，《云襄传》原著的很多细节和内容，剧中都做了取舍，而书里很多故事其实暗藏了玄机，有很多值得玩味的丰富细节。

“‘千古文人侠客梦’，既有入梦时的香甜，也就有梦醒处的苦涩，这点很好理解；我更想指出的是，此梦并非‘来无影，去无踪’，而是深深植根于中国人的历史记忆。”原北大中文系教授陈平原在他的关于中国武侠小说的著作《千古文人侠客梦》中这样写道。是的，快意恩仇、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让人难以忘怀。不过，近些年武侠小说渐渐式微。这就倒逼武侠小说的创作者们不得不从源头创新。

长篇武侠小说《千门》是方白羽在多年的武侠创作中，感觉难以企及前辈大师们的高度，不得不另辟蹊径另谋出路，以探索幻想小说的多种可能。《千门》的江湖不再是唯武至尊，而是以“匹夫斗力、王者斗智”的立意，开始了智谋小说的试验性探索。小说讲述了权势傲人的南宫世家为建跑马场巧取豪夺，将扬州郊外骆家庄据为己有，并设计夺走秀才骆文佳的未婚妻。骆文佳被判苦役送至矿场挖矿，机缘巧合之下，自千门前辈云啸风处习得《千门秘典》，继承门主之位，此后以云啸风亡子云襄之名，辗转江湖，为复仇搅动各方势力，掀起一片风雨。智胜唐门、挑战南宫世家、巧计脱离魔门，云襄在友朋互助、对手相争中不断成长，运用自身智慧以弱胜强。然而他却不知，波谲云诡的江湖中，他也仅是别人以天下为局的博弈中一枚精心埋藏的棋子……在以武为尊的江湖，云襄不会武功，但长于辞令，算计人心，内心却始终坚守儒家的仁恕之道。这不仅是一个江湖故事，它以奇谋为引子，以江湖博弈为内核，诠释了“天地无心人有心，我以我行证天心”的儒侠理想。

电视剧《云襄传》中，云襄是为救恩人闻聪假装入狱，而在原著小说中，云襄当时还叫骆文佳，因为南宫世家的陷害被发配青海，在狱中被折辱时遇上了他的师父，也就是原千门门主云啸风（云爷）。云襄因此习得千门绝技，出狱后向南宫世家复仇。书中有一段精彩对白值得每个读者细细品味：“死牢里暗无天日，但骆文佳却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亮堂。这三天之中，他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思考着云爷提出的问题，当第三天晚上云爷再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心中理出了头绪。看到他眼中透出的自信，云爷冷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智慧的作用是审时度势，找出解决问题的最优办法。’骆文佳迎着云爷的目光侃侃而谈：‘人与豺狼猛兽比起来，身体上有着天然的劣势。就算是最笨的猎户，也不会愚蠢地奢望克服这种天生的劣势，靠苦练武功去与猛兽正面搏斗。他更多的会借助弓箭、兽夹、陷阱等工具，并利用猛兽各种天生的习性和弱点，将之巧妙捕杀。聪明的猎手往往不需冒任何危险，就能将猎物兵不血刃地拿下。’‘如果你的猎物是和你一样聪明的人呢？’云爷饶有兴致地问。‘那就需要审时度势，巧妙借助各种形势与之周旋，’骆文佳答道，‘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渺小的，昔日西楚霸王力能举鼎，勇冠三军，却也败在韩信的阴谋诡计之下，无奈自刎乌江。智慧虽然不能令人增大半分力气，但却让人知道力量应该用到什么地方。’‘如果你的对手实在太过强大，审时度势之下，你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又该怎么做？’云爷又问。‘那就需要隐忍，’骆文佳感觉过去读过的经史典籍，渐渐在心中活了起来，不由侃侃道，‘耐心等待对手露出颓势，同时积蓄自己的力量，直到对手现出致命的弱点，然后像蛇一样倏然出击，力求一击致命！昔日勾践曾为吴王牵马尝粪，汉高祖不惜冒险赴鸿门之宴，唐太宗更向突厥俯首称臣，这些都是审时度势之后的隐忍。它无损于英雄的光辉，却反而使他们更显智慧和强大。’”正因为有这样的人物设定，云襄此后的复仇才让人有了共情的空间，会愿意跟着人物一起战胜复仇之路上的艰难险阻，共同成长。

如果说电视剧《云襄传》里的云襄救闻聪、斗戚天风、算计苏家、击败唐笑是出手无情，所向无敌的话，那原著小说里的云襄，则更加突出了从弱到强的过程，有挫折有挣扎，有突破的勇气和行事的底线，也因此更有血有肉，更像一个由纯良书生演变来的书生侠客。比如，云襄初遇金十两那段超级有趣。金十两原来是被云襄的仇家雇用来杀云襄的，见云襄手无缚鸡之力，就在路上把他放倒，无聊得准备“饿死”他。哪想到云襄善于算计人心，一把拿捏住了金十两，就像用胡萝卜勾引驴子一样，一路带他到了柯梦兰的赌坊，略施小计让他栽到了自己手里。和剧中不同，云襄刚开始并没想让金十两和柯梦兰牵涉进来，是随着情势一步步变化，三人才组队一起去算计四川唐门的。也是从这里开始，云襄开启了他一个一个神秘精巧的棋局。他不得已插手唐门与叶公子的商业版图，却始终不愿意杀人伤人，他虽然精通千术和蛊惑人心，却尽量做到不牵连旁人。

舒亚男一家同样毁于南宫世家，于是云襄和舒亚男因为共同的敌人而最终联手向南宫世家复仇。之后，云襄、舒亚男、金十两和柯梦兰四人小队合作搞垮南宫世家的跑马场，不料南宫放十分狡诈，金十两不幸牺牲，云襄和舒亚男定情，故事至此，云襄以千术谋算复仇基本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云襄阻止福王谋反。电视剧《云襄传》中，云襄在南宫放去见关海主的同时，独自跑到了福王的府邸，让福王放弃谋反，因为他已经控制了一切。福王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托孤，让云襄护女儿明珠周全。云襄离开后，福王放了一把火，了断一切。谋反一事随着福王的自焚告一段落，太子登基，天下太平。皇后荣升为太后，要重赏柳公权和云襄，柳公权自请去镇守海防，继续为朝廷效力，而云襄亦是，不愿意再卷入朝堂浑水，婉拒皇后封赏和柳公权一起镇守海防。在电视剧的末尾，云襄找到舒亚男，云台和凌渊纠葛百年的恩怨也到此为止。不过原著小说对这一段故事却有着不一样的设定。小说中，云襄是被叛逆谋反、率众弑君而被定罪的。关押在监狱的云襄与准备营救他的寇元杰的一番对话，让读者了解了云襄的侠义心境：“云襄叹道：‘因为我已经跟朝廷达成了一个秘密协定，我安心受刑，朝廷给济生堂一个合法的地位；我若越狱，朝廷将在全国取缔济生堂。你知道济生堂对我多重要，所以我已经不能走。’寇元杰涩声问：‘为了济生堂，你甘愿身受凌迟极刑？’‘不止济生堂。’云襄喟然叹道，‘千门公子襄的名头实在太大了，大到令朝廷不安，大到几乎一呼百诺，大到令圣上都有些忌妒。其实朝廷知道我的清白，知道我是在平叛，而不是在谋反，可如果向天下人公布真相，千门公子襄的名声和威望，岂不是令圣上都黯然无光？所以公子襄必须以叛逆罪被处以极刑，至于他是不是罪有应得，已经不重要了。’寇元杰满脸震撼地望着平静如常的云襄，怔怔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突然戟指天空厉声质问：‘你为这样一个朝廷卖命，最终却为它所害，值吗？’‘我不是为朝廷卖命，而是为千千万万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同时也是为我心目中的天心。’云襄抬头仰望虚空，白皙的脸上焕发着虔诚的容光，‘如果每个人都相信天心，那天心就一定会存在！’望着泰然自若的云襄，寇元杰只觉心神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怔立半晌，突然躬身一拜，涩声道：‘多谢！你让我看到了真正的天心！’说完含泪大步离去，不再回头。”

当然，小说的大结局也是有惊无险，令人唏嘘：“朝阳映照在浩浩汤汤的大运河上，粼粼波光闪烁着刺眼的金黄，随着清晨的来临，大运河也开始繁忙起来。在众多往来如梭的货船中，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挂着漕帮的船旗，顺着大运河悠悠荡漾，船舱中隐约传出柔情蜜意的对话：‘还疼吗？’‘有点！’‘早知道我就刺浅一些了。’‘浅了可就穿帮了。幸亏你读懂了我的眼神，不然神仙都救不活。’‘你干吗要用如此凶险的办法？万一我没看懂你的眼神，又或者中间出现任何差错，你不就死定了？’‘我也是无奈啊！那次我伤透了你的心，你绝望离去后，天大地大，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你？你要成心躲着我，以你的性格和头脑，恐怕这辈子我都别想再见到你。所以我只好用这不得已的办法，如果你还没忘掉我，无论天涯海角你都会赶来见我最后一面。以你的聪明，定能领会我布下的这个生死局。’‘要是我没来呢？’‘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跟公子襄一起死好了。’‘你不做公子襄了？’‘公子襄名头太大，不死朝廷不会安心。如今公子襄虽死，不过骆文佳却活了过来。’‘咱们的女儿是不是也得改姓骆？’‘不用，就当纪念一位逝去的故人吧。’‘我只是穷书生骆文佳，无所不能的千门公子襄已经死了，被朝廷凌迟处决了。从今往后我只为你和女儿活，承担起丈夫和父亲的重担。这重担在我眼里，比整个天下还重要。’对话中断，舱中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摇船的艄公露出会心的微笑，稍稍加快了摇橹，乌篷小船摇摇荡荡，缓缓驶向江南……”

整体来说，电视剧《云襄传》主线集中，关系复杂，人物性格鲜明，设置了多重反转，人物都有多重身份，看剧时给人惊喜和推理的空间。而原著小说的舞台更为开阔，人物底色更加侠义，智谋也更为细节。而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原著小说都不变的一点是，云襄作为一个以智谋取胜的人物，他的主要性格和行事，展现了在波谲云诡的江湖博弈的重要性。“千门有公子，奇巧玲珑心；翻手为云霭，覆手定乾坤；闲来倚碧黛，起而令千军；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这是原著小说中江湖上给予云襄的评价。云襄不仅仅是算计人心的智者，也是心怀善念的仁者，扶危济困的侠者。这正是我们每个人心目中的大侠形象。正如《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主编苏琳所言：“本书将带你展开一趟穿越江湖的生命之旅，千千世界，波诡云谲。也许马上《武侠版》就会消失，但武侠小说不会消失，也许武侠小说的载体会改变，但侠义之心不会变，这是我们民族的传承，刻在了血肉里。”（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