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饶五妹健身操(二婶(原创))

2024-05-21 12:43 来源:爱美欣 浏览量:

堂妹电话:“哥,二婶去世了。"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暑假北京热,我和堂弟开车送二婶回老家避暑,一路精神那么好。不是说中秋节接你回北京,你要给我们做团圆饭、烙月饼的吗?

“二婶,你第一次骗了我们!"

我要回家找二婶!

二婶给堂弟看孩子,在北京生活了20年了。但村里的乡亲邻里依然很亲。这几天前来奠仪的人络绎不绝,要求帮忙的人一波又一波。二婶以前常说:“活着有人看,死后有人念,才叫活了人。” 很多人说起往事无不感念二婶曾经的帮助。都说二婶“把人活了,也把福享了”。我见证了二娘晚年的幸福,也不曾忘记她前半生受的罪。

二婶虽不识字,但她清楚的知道她要什么。要生个儿子,娃娃要念书,家庭要和睦。

二婶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叫家珍,比我小一个月。第二个二婶想着一定是男孩,她给没有出世的孩子做的虎头帽给我试戴,说有弟弟了就和我一起拉土抬水,上学念书,给咱老冯家顶门立户,光宗耀祖。

二婶又生了一个妹妹,二婶有点着急了,给妹妹起了“招弟”。后来又添了“引弟”、“来弟”,最后二婶真急眼了,给五妹起名“甩完”,足见二婶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娘排行老大,只生了我一个男孩。有天晚上我娘给我说:“明把五妹给咱家抱回来,好不好?”我高兴的满炕蹦,都等不到天亮。

第二天,我娘拿着花被子、红肚兜、小衣服,领我去二婶的屋里。“秀兰,你都五个女子了,不如给我一个,好让虎子有个伴。”

“大嫂,一笔写不了两个冯字,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咱老冯家的娃。放心,嫂子,给不给的都是虎子的妹妹。”

二婶不给,我娘呛个大红脸,觉得面子丢大了。溜下炕拽着我蔫蔫的回了。后来我娘又领着我找爷爷奶奶给二婶做思想工作。

我娘很漂亮,是长媳,又生了我这个男孩,为冯家后继有人立了大功,所以我娘在这一大家中一直很优越,很骄傲。有什么心愿都会实现,说一不二。这次不论我娘再三从外围迂回渗透,二婶都没有答应把五妹抱养给我娘。

我当年也怪二婶小心眼,“为啥不给我们,给我们一个妹妹,她还有四个呢!”

“就欺负老娘我生不下!”我娘怒了,和二婶结了仇,每天气鼓鼓的不给家人好脸色,就像吹满的气球,随时都要爆炸。

有天回家,在大门口就听见我娘又在骂人。

“本事大的会生,生个儿子看看,尽生了些赔钱货还有脸吱吱。"娘坐在上房的台阶上。

我溜进侧边的厨房,二婶哭着在案板上切菜,奶奶怀里抱着来弟妹妹在灶膛拉着风箱烧火,锅上蒸汽腾腾。连着灶台的土炕上家珍抱着甩完妹妹,惊恐的看着我,似乎在求助我。可我是不敢劝说我娘的,她无数次说我是个白眼狼,胳膊肘朝外拐。

“领你妹妹出去玩。"奶奶对我説。

我领着满脸泪痕,还在哽咽的妹妹往出走,我娘怪声妖气的喊:“少碰人家的千金,都不知道你值几两几钱?"

其实我娘已经挑衅很多回了,她想分家。二叔在城市上班,她和爹在家务农。我娘觉得我们人少很吃亏,二叔家孩子多,都是吃闲饭的。我爹劝说,二叔挣的钱寄回来给爷爷,都补贴家用了,二婶公分也没少挣,回家就不停歇,做饭洗锅,洗粮磨面,厨房你很少进。

娘说:“分了家,每顿只洗三个碗。一大家要做多少?洗多少?”

我爹说:“你也没有洗过啊?”

“凭什么洗?5比1,我傻啊。分家!你不给爹说,我说!”

我领四妹到大门外去玩,爷爷蹲在大核桃树下抽旱烟。我们走向爷爷,爷爷把烟斗在鞋底侧边磕了磕,把烟袋绳在烟斗上饶了几圈装在棉袄口袋里。腾出手揽妹妹在怀里,说:“爷爷看手好着吗?明赶集爷爷买花布,让你娘给你做个新棉袄。"

妹妹的右手有两块红印,衣襟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洞。

事后我才知道,二婶在案板上做馒头,妹妹要吃馍,陈馍是冻硬的,就让我娘放在灶膛里烤烤。我娘不情愿,烤了一会,用碳掀把馍和红碳渣端出来给等在旁边的妹妹。妹妹看烫,不敢用拿手,就撩起衣襟去接,碳渣把棉袄烫着了,冒着烟。妹妹急了用手抓馍,烫哭了。

二婶转过身,着急忙慌的怨了一句:“大嫂,看你,怎么连碳渣就给娃倒在怀里了?"

就这样惹火了我娘,我娘开骂,哭闹。

第二天我们分家了,一家变三家,我家、二婶家、爷爷奶奶家。

虽然分家了,还住在一个大院。我娘不让我和妹妹们玩。可娘的话我转身就忘了,我娘回来听我在二婶屋子,就在院子叫我,“虎子、虎子!”语气里全是愤怒 “哪不能去?偏要往那跑,一帮女妖精看不把你吃了!"

我解释:“二婶对我很好的,她每年都给我做棉鞋,棉袄。”

“今年不让她做 ,叫奶奶做。”

二婶的五个妹妹我娘都很讨厌。在院子碰见,就像是空气。 妹妹们也都很小心、很害怕我娘。但二婶喜欢我,只要我去了她屋里,都会很高兴的和我说话,有时也会打开锁着的三限柜,给我枣或核桃,我的总比妹妹的多,我喜欢吃二婶做的饭,娘不许。其实,我在爷爷奶奶家没有少二婶家的饭 ,只是我娘不知道。二婶做了好吃的一准给爷爷奶奶送,每次都有我的份。无论哪个妹妹送来,都会有同样的叮咛,“我妈说,这些给爷爷奶奶,这些给虎子哥留着。” 糖饼油糕、麻花馓子、包子饺子,偷偷吃不让我娘知道的味道似乎更香。

二婶申请了庄基地,划拨在老院子的侧面。1974年的日子太穷了,吃饭都成问题,盖房子就是天方夜谭。

但第二年二婶就搬进了新居。院墙是一圈花椒树围城的,是二婶一车一车从山里拉回来的。住的是用土坯箍的三只窑。土坯是二娘和妹妹一起打的,每天我去上学的时候二婶已经和两个大妹妹打出了一层新土坯。大妹负责往基模里撒灰,供土,二婶提着十几斤重的石锤子使足了劲打土坯。就是有几分蛮力的男人见了也啧啧称赞。箍窑的时候二叔回来了,花钱只请了箍窑的两个大工匠,二叔二婶和妹妹一家都是小工。

二婶急着搬出去,不是老院住不下,我们老宅院是村里最好的四合院。我娘常常找茬,二婶是觉得难堪。娘扫院会扫到二婶的门口就停下,像是海浪冲过一样。二婶在房门口给妹妹梳头,娘路过,会很愤怒的朝她们的方向吐唾沫。二婶洗的衣服晾在铁丝上,我娘会把二婶晾的衣服统统捋在一头,把她的衣服、被子占满铁丝,二婶从不吭声。一天,我娘的头巾不见了,正巧二婶顶着一个和我娘一样的头巾。我娘怀疑是二婶偷了去。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嫂子,不说了,看邻家笑话。我没有偷,你说是你的就给你。”

“你敢偷,我就不怕人笑话。”

“嫂子,天冷,你就戴着。”二婶抬手把头巾挂在凉衣铁丝上,走了。

第二天,我家的屋子和伙房都挂了锁。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鸡毛毽子掉到了立柜后面,我爹趴下在柜子底下用鸡毛掸子往出拨,拨出了娘的头巾,我们都傻眼了。

我爹让我把头巾送回去,我想二婶一定会冲我讓。

“没事,供销社卖的就这一种,太像了分不清。”二婶接过头巾。

奶奶劝二婶等箍的窑洞干些再搬家,但二婶很快就搬走了。二婶一家搬走后,我娘也没有变高兴,也不爱在院子转了,整天坐在炕上,借着窗户的亮光纳鞋垫,纳了很高一摞摞。我觉得我真的是没有伴的孩子,一个大院子感觉空旷了很多。

可能是五妹的名字起作用了,真的把女孩都甩完了,搬到新家的第三年,二婶果真生了一个儿子小名叫狮子。二婶说本来打算叫狗娃、好养!可一想我叫虎子,就改叫狮子,和我才像是亲兄弟。二婶有了儿子,二婶没有骄傲,也没有变厉害,倒是我娘像是做错了事,蔫了很多。我娘再也不说“养女一场空,养儿满院红。门里没后代,垒门草上房。”

今天,二婶的五个女儿五个女婿,六个外孙,儿子儿媳,还有一个亲孙子,披麻戴孝跪了一院子。人人都有文化,个个都有出息。

我娘要是活着,也会替二婶高兴的。 从1980我娘就再没有了怨恨。那年冬天,我娘在雪地滑到 ,右手手腕骨折,右腿大腿骨折。当时我正在上大学,我爹在甘肃给人家做家具挣钱。是二婶和上小学的三妹四妹用架子车拉我娘去的医院,三十几里路,走走跑跑,跑跑走走。后来我娘给我说当时的情景,她盖着两床被子都冷,可到医院的时候,二婶和两个妹妹的脸通红,呼着白气,头发都被汗湿透了。我娘接骨住院一周,都是二婶照料的。出院以后,二婶直接就把我娘接到她家和她住,几个妹妹也不嫌弃,给她端饭端水,梳头洗脸,扶她翻身、解手。年关我和爹回来时,我家打扫的一尘不染,炕烧的热乎乎。那个晚上,我们一家三口除了感激就是感动。三十晚上,二婶做了菜和饺子,叫家珍用木盘子端来。引弟端了满满一盆黄酒。

“ 我妈说虎子哥爱喝黄酒,喝完就再来端。”。

我娘第一次对家珍说:“唉,看我这样多亏你妈照顾。不然这年没法过了。”

“虎子,以后你有出息了要记得报答你二婶。”

我把娘的话转述给二婶,二婶说:“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咱家和和气气的,往后好日子多的是。”

从那以后,我娘和二婶处成了亲姐妹,爷爷奶奶都变得无必欢喜。以前吵架,爷爷奶奶加在中间,不敢说不敢劝。我们一大家人一起种药材,喂猪养羊,卖豆腐、卖灯笼、种烤烟、种苹果,几个妹妹都很能干。我们老冯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娘走的时候再叮咛:“记住你二婶的话,心里想的好就能过的好。你二婶拿你当亲儿子看,你也要待二婶象亲娘一样。”

夜很深了,屋里弥漫着蜡烛、香火的味道,一丝风都没有,一轮满月陪着我们为二婶守这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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