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第十八届、第十九届中国电影华表奖在京举办；北京市广播电视局2023年“青春中国梦”网络视听精品创作项目征集评选活动启动……中国电影，正以更加自信的姿态飞速发展，正以多种多样的方式不断迈向高峰。今年是网络电影走过的第十个年头，本期讲坛邀请北京电影学院教授侯光明通过这十年来网络电影的发展讲述网络电影在讲好中国故事等方面作出的积极贡献。

主讲人简介：

侯光明，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电影学院教授，中国电影家协会电影教育和产业发展委员会主任，北京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长期从事系统科学、组织科学、创新理论与方法、决策理论与方法研究，在组织系统科学、创新方法、电影产业等学科领域有较多创新成果和贡献。2005年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主持国家科研项目40余项，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

十年发展 砥砺前行

2014年，“网络电影”正式推出，早期被称为“网络大电影”，简称“网大”。相比院线电影，网络电影具有制作和发行周期短、受众自主选择空间大，观影成本低，受众间的互动性强等优势。但不同于院线电影有着成熟的管理机制和商业模式，网络电影在诞生初期，由于进入门槛较低，网络电影主创人员素质普遍不高，很多没有经过专业的影视教育。过分追求商业利益，也让创作者们心浮气躁，缺乏对作品的艺术追求。

2019年，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关于网络视听节目信息备案系统升级的通知》，规定网络电影须取得规划备案号、上线备案号以及通过两次公示后才可上线，以“统一备案”的形式推动网络电影正规化。2019年10月，在首届中国网络电影周上，中国电影家协会网络电影工作委员会联合爱奇艺、腾讯、优酷三大网络平台向全行业倡议，以“网络电影”作为通过互联网发行的电影的统一称谓。随着网络电影管理机制不断完善，市场发展逐渐成熟，网络电影的内容制作、商业模式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经进入第十个发展年头的网络电影，正迈入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

减量提质、降本增效

产业格局在探索中重塑

近年来，从整个中国电影产业来看，市场增长速度明显放缓，因为疫情的影响，让市场呈现不稳定、票房疲软、片量减少、资本退潮等连锁反应。网络电影虽具有线上发行的优势，但受新片供给不足等因素影响，也遭遇了诸多困境。

2020年疫情以来，加速了传统院线电影向线上的转移，我国网络电影也在特殊时期迎来新机遇。2020年，《囧妈》和《肥龙过江》相继转网播，网络电影分账票房破千万影片有78部，较2019年暴增156%，其中《奇门遁甲》《鬼吹灯之湘西密藏》《倩女幽魂：人间情》三部影片突破5000万，疫情下的“宅经济”红利，促使网络电影加速发展。

但是，今年开年以来，相比院线电影的强势复苏，我国网络电影市场也稍显冷清。公开数据统计，2023年第一季度共有12部网络电影票房超千万，其中包括3部以PVOD模式（高级点播服务模式）上线的网络电影，和去年同期的13部基本持平，但影片备案数量在急剧减少。

网络电影上线数量减少的同时，更多影片采取拼播模式。平台和观众对网络电影的内容品质要求提高，片方对影片的制作质量也更加重视，新项目开发趋于谨慎，内容打磨和制作周期增长。数量减少的同时，质量效能开始显现，对观众的吸引力也在增强。

在投资热潮逐渐退去，市场趋于冷静成熟的当下，经历十年发展的网络电影，需要在减量提质、降本增效中调整和探索，重塑产业发展格局，应该说也获得了很好的“蛰伏蜕变”的发展机遇。下一步还需思考如何在高质量发展的基础上，促进高水平开放，加强网络电影的国际传播能力建设。

题材多元、风格多样

内容质量精品化发展

面对仍未完全回暖的市场环境，以及短视频对注意力经济和流量资源的抢占，持续产出优质作品才是网络电影的立足之道。积极探索不同题材、类型和风格，深耕垂直细分赛道，多元化、精品化发展已成为行业共识。近年来，网络电影在创作表达上不断推陈出新，很多影片在故事内容、服化道具、动作设计、视觉特效上表现亮眼，频频“出圈”引发热议。多元化的题材和类型创新，给予观众惊喜，给予市场信心，也在逐渐改变人们对网络电影品质不佳的刻板印象。

借助建党百年、迎接党的二十大等重大历史节点，重大主题、主旋律作品成为网络电影创作的新风向。比如，入选2022年“青春中国梦”网络视听精品创作项目的作品，《特级英雄黄继光》《浴血无名川之奔袭》聚焦抗美援朝战争，展现革命英雄人物身上的优良品质；《排爆手》表现武警战士用生命守护生命的牺牲精神；《以青春之名》用5个故事塑造不同年代，不同领域奋斗的青年群像；《抬头见喜》用幽默的创作手法，表现中国人的家庭亲情和伦理道德，以小人物的故事引发观众共鸣。这些影片用主旋律创作打造网络电影的“新主流”作品，在提升创作质量的同时，体现主流价值，弘扬时代精神。

随着制作质量的提升，网络电影在题材、风格和类型上出现细分和杂糅，青春、爱情、悬疑、科幻、动作、军事等多种类型呈百花齐放的态势。2022年网络电影作品中，喜剧片《东北告别天团》极富东北特色的幽默，笑中带泪，充满温暖和真情；武侠片《目中无人》再现传统经典武侠的风骨，成为口碑与票房俱佳的代表作；悬疑片《山村狐妻》剧情层层反转，情节跌宕起伏，展现出独特的东方民俗气质；主旋律《特级英雄黄继光》中英雄人物不惧牺牲的壮举，引发观众强烈共鸣，创造了豆瓣8.1的年度最高分。凭借精益求精的制作，艺术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轻松幽默、严肃沉重、青春飞扬、激烈刺激等不同的创作风格，网络电影更加贴近观众、贴近青年人的审美，成就了作品的高口碑和高播放量。

规范专业、效果升级

制作方式更加灵活

2022年6月1日起，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对网络剧片正式发放行政许可，《金山上的树叶》成为第一部获得“网标”的网络电影。12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办公厅发布《关于国产网络剧片发行许可服务管理有关事项的通知》，明确了对网络剧片实施发行许可管理制度，标志着网络剧片管理从备案登记的时代进入到发放行政许可证的时代。受政策环境影响，网络电影的制作、发行、播放进一步规范化、专业化、标准化。

伴随更加规范专业的制作，网络电影的成本呈增长趋势。虽然头部影片在减少，但中坚力量更加稳固，网络电影综合制作能力稳步提升，有助于网络电影整体制作水准和内容品质的提高。

成本增长让制作方式更加灵活，手持摄影、长镜头、无人机、特效，VR等更多先进技术手段应用于网络电影制作中，网络电影的视觉效果大大升级。路阳监制、改编自金庸经典武侠的《雪山飞狐之塞北宝藏》在观众间收获不俗口碑，该片共2200多个镜头，其中特效镜头占比达到70%，打造出“迷雾森林”“狼谷”“悬崖冰湖”等多个视觉奇观。主创班底规格也大幅提升，爱奇艺“云影院”携手韩三平、刘震云、邱礼涛、徐昂、叶如芬、宁浩、饶晓志、路阳等一大批实力派影人，将主投主控一批头部作品。由知名影视公司坏猴子出品的科幻电影《明日之后》、天山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影片《生命接力》、唐人影视出品的《烈探》等作品都具有一定的品质保证。

渠道拓展、创新服务

互动性与参与性增强

网络电影发行模式也得到拓展，平台推出拼播模式、PVOD模式等多种播映方式。爱奇艺推出的“云影院”、腾讯视频的“云首发”都在探索院网融合的创新服务模式。

今年1月13日，曾在爱奇艺云影院上映、豆瓣评分7.1的武侠动作电影《目中无人》，官宣续作《目中无人2》将于今年在院线上映，这是网络电影首度反向开发院线续集的全新尝试。今年3月，北京市广播电视局联动北京广播电视台，于北京卫视晚间黄金时段开展“永不磨灭的信仰”主题网络电影展播，《勇士连》《狙击英雄》《浴血无名川》《特级英雄黄继光》《排爆手》《幸存者1937》这六部网络电影作品陆续播出，这是网络电影首次登陆卫视黄金档，不仅拓宽了网络电影的发行渠道，还意味着网络电影获得官方主流媒体的认可，对于网络电影进入主流视线具有重要意义。

网络电影具有创新能力和创新精神，其拍摄不受传统电影制作的束缚，更加注重创意和个性，也更加注重观众的互动和参与。在互联网、5G、VR、AR、人工智能等技术的驱动下，催生了更多创新形态的网络电影作品，除了弹幕之外，VR网络电影、互动网络电影等新的创作形态，增强了网络电影的互动性和参与性。2019年5月31日，仅在手机端可观看的首部网络互动电影《画师》在腾讯视频上线，影片为观众营造了五个不同版本的结局。该片取得了327万的点击量，不少网友表示刷了多遍，关于不同结局的讨论也成为热议话题。还有与游戏融合的《硬汉神枪》《隐形守护者》等利用互动性，带给观众沉浸式的参与感。

网络电影的未来发展及思考

网络电影经历十年的发展，无论在内容质量、类型探索，还是商业模式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观众满意度也在逐步提升。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强调要“增强文化自信，围绕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需要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文化需求。网络电影在丰富大众娱乐生活的同时，需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引领下，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滋养广大观众的精神文化世界。推进文化自信自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需要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并赋予其新的时代精神内涵。网络电影作为离观众最近的文化娱乐形式之一，肩负着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弘扬中华民族优秀的思想观念与精神价值，加强文明交流互鉴，诠释人类共同价值的责任。网络电影创作理应在提升内容品质的基础上，打磨提炼具有中国特色的叙事方式和价值表达方式，更好地用中国价值和中国精神引领观众的文化品位和思想境界，用中国特色的文化价值理念吸引世界观众的目光，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以网络电影的高质量发展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引领下，影视行业坚持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积极以网络精品推动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繁荣发展。网络电影在艺术创作质量上进一步提升，从注重数量转为注重质量，持续产出了一批精品力作。例如，入选2022年“青春中国梦”网络视听精品创作项目的网络电影《特级英雄黄继光》《浴血无名川之奔袭》《抬头见喜》《以青春之名》等，将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融合，激起了观众的家国情怀，反映了社会的现实生活，展现了新时代的青年力量，实现了网络电影艺术性与商业性的双赢。

但是，网络电影依然存在诸多问题，比如内容供给减少、头部市场空缺、题材陈旧雷同、思想文化引领力不足、票房产出与发行体系不健全等。党的二十大报告阐述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即“六个必须坚持”，其中“坚持系统观念”是基础性的科学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网络电影是集创意、拍摄、后期、发行、营销、播放等为一体的生产系统，作为工序复杂系统的网络电影发展必须坚持系统观念，重视从整体性、联系性、适应性、发展性、复杂性方面去解决问题、进行有效分工和科学决策。

未来，网络电影将走向何方，我有几点思考和建议。

院网融合、相互促进

协同高质量发展

互联网、5G等数字化技术对电影发行领域的影响是不可逆的，疫情在一定程度上加速推动了传统院线发行模式与网络发行模式的融合。疫情初期，部分院线电影转网络播出，徐峥执导的《囧妈》以6.3亿元人民币出售给字节跳动在网络上映，王晶执导的《肥龙过江》也由院线转向网络并取得不错收益。这些都印证了网络电影的发行优势和市场前景。

院线电影转网络播出也引发了业内关注。但二者有各自的特点和优势，院线电影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高关注度、观影的仪式感、大银幕的体验，这些都是网络电影所替代不了的。而网络电影的发展也不是建立在损害院线电影利益基础上的，网络电影精品内容不但可以反哺院线，比如《目中无人2》官宣拍摄院线电影，而且能够为院线电影提供更多元化的发行渠道和收益方式。

院线电影和网络电影的关系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伴随着技术的进步，特别是China DRM、区块链等在影视著作权保护方面的使用，院线电影、网络电影、频道电影可以得到同样的著作权保护，这进一步促进了三者之间的相互支撑、融合。未来，院线电影和网络电影将进一步融合，双方将实现高质量协同发展，市场上可能不再会区分院线或网络，对观众来说只有好电影和好内容。

产出精品、孵化人才

实现可持续发展

网络电影发展最根本的问题还是优质内容的创作，目前，行业已经朝着精品化的方向在努力，网络电影的品质只会越来越好。而最关键的是能否产出高品质的头部精品？能否打破目前的分账票房纪录，创造票房奇迹。对于网络电影来说，这只是时间问题。高票房、高播放、高口碑的现象级网络电影作品，能够带动整个行业生态的发展，并给予更多投资者信心。

另外，网络电影具有投资成本小，进入门槛低等特点，能够为年轻影人提供拍摄锻炼的机会，更多年轻人通过网络电影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成就了拍摄电影的抱负，网络电影也成为年轻人实现电影梦想的孵化器，很多网络电影制作公司也更加注重对新生代电影人的培养。比如，入选2022年“青春中国梦”网络视听精品创作项目的很多作品，不仅讲述的是青年人的故事，表现青年人的时代精神，大多数作品的主创人员也都是青年影人。同时，网络电影的规范化、专业化、标准化，也让更多一线的成熟电影人，投入到网络电影的拍摄制作中，他们的加入能够帮助青年影人更好地成长。

科艺融合、沉浸互动

探索电影新形态

影视作品是艺术与科技交相融合的产物，全球影视产业正加速向云端化、数字化、智能化、平台化、生态化的方向发展。互联网、大数据、元宇宙、ChatGPT、AIGC等高新技术与影视产业的联系越来越紧密。网络电影实际具有天然的科技属性，比如，基于互联网的弹幕电影、互动电影、桌面电影、VR电影等都是网络电影发展的新形态。2018年，由流媒体平台奈飞公司出品的互动电影《黑镜：潘达斯奈基》（Black Mirror：Bandersnatch）引发现象级关注。影片设置了150多条剧情分支和7种不同结局，完整体验完全部故事需要312分钟。我国网络电影制作也在互动性和参与性，与游戏、文旅等多种业态融合上进行着创新尝试。

通过高新技术的应用，以及创新的品质内容，网络电影将朝着沉浸式、互动式、体验式的方向发展。科技给网络电影带来了无限的想象空间，也许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未来电影”的某种形态，可以是虚拟的、互动的、智能的，甚至抵达到一个虚拟现实、元宇宙创造的世界，这种沉浸式的“未来电影”一定是基于网络的，它所带来的新场景和新体验，会超越我们对未来的想象。

立足中国、走向世界

加强国际化传播

随着网络电影制作的正规化，网络电影的版权意识增强，优质IP开始被引入，但由于制片成本较小，难以支付高昂的IP版权费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网络电影的重要改编来源。古代名著、神话传说、人物传记，如《西游记》《聊斋志异》，包公、济公、狄公等成为众多网络电影免费使用的IP。但题材同质化也会引起观众的审美疲劳。

网络电影可以更加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从中国的历史文明中吸取养分，展现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创造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学风格。还可以从中国的当代现实中提炼主题，展示新时代的工人、农民、青年形象，用独特的民族化影像表达，体现有生命力的中国精神、中国价值和中国力量。

近年来，网络文学加速出海，已覆盖欧洲、北美、非洲、东南亚等全球大部分区域，成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载体。数据显示，2012年至2021年，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营收规模增长明显，从2018年的4亿元增长至2021年的29.05亿元。改编网络文学IP可以成为网络电影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作的一个切入点，并且能够借助网络优势走向国际化，向世界讲好新时代中国故事，展现东方美学和文化价值观念，以网络电影的国际传播，为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贡献力量。

原文刊登于2023年5月29日《人民政协报》第11版

作者：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