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说书人)

他静静跪在案前，待檀烟一点点弥漫了整个宣室。雨淅淅沥沥打着卷心的芭蕉。此行别去，要轮几载雪月风花，才再相逢？

当家母见了骨肉亲，执手欲语语暂歇，诫劝经几个柔肠的迂回，化为潜潜的泪，渗进岁月的霜刻里。族上不缺他一个官名，况是权势边端的白差。总该暗庆公爷福泽丰厚，足以绵延至他将行的丘壑。可这份福也只允他单享，晚辈便又要挤向那污浊的官场。

做尔，他想起了秋，那个并不安分的侄儿。秋早些时候还翻了砚墨以抗衡经书，顶了红彤的眼来问…何故苦读乏味的忠孝纯良。他摸了摸小儒生的头，窃窃同他道：

"因为天地与贵胄，才是最遥远的距离。"那官帽就在那里。是乌纱是前程，是将束缚他的锁，要他去屈膝去折腰去奴颜媚骨，去将他的理想他的真心他的信念全搓磨在一条漫无尽头的长路上，去追逐看不见的长安花。

可官场朝堂开不出繁花

亭台，楼阁长不出松柏。

他知道，他们都将知道。

可他还是要去，还是得去。

他不忍告诉秋的是，因为读书考试功名利禄是世间的规矩，逼着千千万万在浊世里艰涩地往前走。

他一文不值的人生已空付给尸位素餐而污浊不堪的朝堂，他在红墙琉瓦下被所谓人间击得粉身碎骨，一如他呕心沥血挥洒出来的文章叫权臣焚得支离破碎。

...

炉里的香弥漫了他的前路。不知何时起，安安静静的一片，好似风雨从未存在过。

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而茫然地响起。

"然后呢？"

然后他会坠进满川春色里。

他会以字字簌玉词句，为苍生捧起一簇火，哪怕这只是刹那的微光他会去教书去行道去铺就稚子眼中辉煌的京城，会送一批批后生跋涉千山去谋那半纸功名。

他不打算揭露富贵檐下的污秽。这或许有些私心罢…?

不然，那些从田埂里长出的孩子，

该去哪里呢。

…香尽，启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