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爱博士(奇爱博士的二十五个名字)

原文刊于微信号「杂钞与拾零」（微信号：zatsushuu），江湖遠人编作。

昨天晚上看波德里亚的《冷记忆 1980-1985》（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出版），结果发现这样一段译注：

《福拉姆》（Folamour），源自电影Docteur Folamour，中文译成《核弹的囚徒》，这时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1964年拍摄的电影。

之后看了下后面的剧情简介，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这《福拉姆》不就是《奇爱博士》么？

在电影中，巴克·特吉德森将军和斯坦斯先生就奇爱博士的名字展开了一段对话：

Strangelove？ What kind of a name is that? That ain't no Kraut name, is it?（奇爱？这是什么鬼名字？这可不是德国佬的名字，是吧？）

He changed it when he became a citizen. It used to be Merkwürdigliebe.（他获得公民权时改了，过去姓默克维迪希利伯。）

Well, a kraut by any other name, huh, Stainesy?（好吧，不管叫什么都还是德国佬，哈，斯坦西？）

在这段对话中，有一个词频繁出现：Kraut。这个词进入英语是在1918年，作为一个贬义词，用来称呼一战、二战中的德国士兵，流行于美国士兵中间，后来演变为指称德国人的带有歧视和攻击性的俚语。这个词是德语Sauerkraut的截短形式，原词指的是德国酸菜。

这段对话还反映了另一个问题，即德国移民的改姓。一个姓Schneider德国人移民到美国之后可能会把自己姓截短为Snyder，以更符合英语的拼写，或者干脆就意译为Taylor或Tailor（Schneider的意思是裁缝），类似的例子还有Bauer改为Bower，Küper改为Cooper，Kaufmann改为Coffman，或者Schuhmacher改为Shoemaker，Zimmermann改为Carpenter。德国移民改姓，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融入新的环境，但在某些时期，也不免带有政治上的考量，奇爱博士可以算一例。

我们把Dr. Strangelove看作是奇爱博士的第一个名字（标记为1），Dr. Merkwürdigliebe则作为第二个名字（标记为2）。这个德语姓氏很可能是生造出来的，merkwürdig意思是“奇怪的”，Liebe则意为“爱”，合起来就是Strangelove。

《奇爱博士》的篇名很长，叫做Dr. Strangelove or: How I Learned to Stop Worrying and Love the Bomb（奇爱博士或：我如何学会停止恐惧并爱上炸弹）。非英语国家在处理这个片名时一般有三种选择——直接引用原名，或者只翻“我如何学会停止恐惧并爱上炸弹”（比如丹麦语就翻成了Dr. Strangelove eller: Hvordan jeg lærte at holde op med at bekymre mig ogat elske bomben，瑞典语、克罗地亚语等也是如此），或者全部翻译成本国语言，而选择全译的国家又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该如何翻译Dr. Strangelove？

从翻译的角度看，处理方式无非两种，要么音译，要么意译；对于使用非拉丁字母的国家来说，音译又带来了一个问题——转写，我们先从这部分说起。

使用西里尔字母的国家大多采用了音译转写的方式，比如俄罗斯人就将片名译为（3）Доктор Стрейнджлав（Doktor Streyndzhlav），Стрейндж是Strange的音译转写，лав则对应love；保加利亚语的（4）Д-р Стрейнджлав和乌克兰语的（5）Доктор Стренджлав同理。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阿拉伯语、波斯语以及其他文字奇特的语言是如何音译片名的：

阿拉伯语译为（6）دكتور سترينجلوف（dktur stringluf），波斯语译为（7）دکتر استرنجلاو（dktr astrnglau），希伯来语译为（8）דוקטור סטריינג'לאב（dvqtvr stryyng'lab），格鲁吉亚语译为（9）დოქტორი სტრეინჯლავი（dok'tori streinjlavi）、孟加拉语译为（10）ডক্টর স্ট্রেঞ্জলাভ（Ḍakṭara sṭrēñjalābha）、印度的马拉雅拉姆语译为（11）ഡോ. സ്ട്രേഞ്ച്‌ലവ്（ḍēā. sṭrēñc‌lav）。虽然文字奇特，但通过括号里的拉丁转写，大家也可以看出音译的特点。

使用拉丁字母的国家也用音译的，比如拉脱维亚就把片名译成了：（12）Doktors Strendžlavs。

韩语同样采用了全部音译的方式：（13）닥터 스트레인지러브（dagteo seuteuleinjileobeu），而不是意译为이상한사랑박사什么的。

但日语就不一样了。

在日本，外国电影的片名翻译分为“邦題”和“原題”两种，“邦题”翻译和中文世界的片名翻译一样，有时候是原名的意译，有时候则自由发挥。比如007电影《诺博士》，1963年在日本上映时片名被译为『007は殺しの番号』（杀人编号007），重映时片名被改为了『007 ドクター・ノオ』（007 Dr. No），前者是邦题、后者是原题。

《奇爱博士》的日语邦题片名为『博士の異常な愛情』。日语中的“愛情”不单指男女之间，对父母、对宠物、对植物、对工作都可以用。不过话说回来，Dr. Strangelove是个人名，翻译成『博士の異常な愛情』（博士的异常爱情）显然是误译了，更为准确的翻译应该是（14）『ストレンジラヴ博士』或『ドクター・ストレンジラヴ』。

德语版翻译当然不是Dr. Merkwürdigliebe，德国人并没有对Strangelove进行转译，而是只翻译了Strange，因此我们看到的德语片名是（15）Dr. Seltsam（奇怪博士）。

类似的还有西班牙语，西班牙用的是“邦题”的译法： ¿Teléfono rojo?, volamos hacia Moscú（红色电话？我们去炸莫斯科），不过在拉丁美洲，片名则是（16）Dr. Insólito（奇怪博士）。无独有偶，巴西将片名翻成（17）Dr. Fantástico（怪异博士），而葡萄牙将片名翻成（18）Dr. Estranho Amor（estranho = 奇怪的、amor = 爱）。

分别对Strange和love进行意译的且使用拉丁字母的语言还有：

捷克语：（19）Dr. Divnoláska （divný = 奇怪的、láska = 爱）

荷兰语：（20）Dr. Vreemdelust （vreemd = 奇怪的、lust = 情欲）

土耳其语：（21）Dr. Garipaşk （garip = 奇怪的、aşk = 爱）

下面的语言对“博士”一词也进行了转译：

芬兰语：（22）Tohtori Outolempi（tohtori = 博士、outo = 奇怪的、lempi = 爱）

意大利语：（23）Il dottor Stranamore （dottor = 博士、strano = 奇怪的、amore = 爱）

以及我们最开始提到的法语：

（24）Docteur Folamour （docteur = 博士、fol = 单词fou后接元音时的形式，意为疯狂的、amour = 爱）

最后说说中文。

大陆和台湾都将片名翻译为（25）《奇爱博士》，但香港版译名为《密碼114》（剧透啊），网上还有《怪癖博士》、《核战争狂人博士》等译法，当然也可以音译为《斯特伦奇洛夫博士》，不过《核弹的囚徒》这一译名不知从何而出。

之后又翻看了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出的新版《冷记忆 1980-1985》，上一版的《福拉姆》被改成了《奇爱博士》，并加注了英文名。

但“库布里克”为什么又被改成“库布力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