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女(《提香》长篇小说)

2025年02月18日 来源:点击:

第二章:十八

晚上,康健借着灯光,斜斜地站立,太骄傲了。会议形式基本没什么改变。窗口飘进来模糊的海风,带着盐味。也许是天热,他的脸转向窗口“嘘”了一下,我们往那边望去,阳台门静静地站立,窗口只是阳台门的一半,而风是从我们后边的马路一直走,大概两公里外的大海上吹过来的。大海在地球上荡漾,不断闪烁它的浪。不知不觉又有一些风进来,我们都感受到了,那些径路来的,或是世界的风。他凌乱的头发。眼睛眯缝着擦他的眼镜,“绿海之家”已经扒了几层皮了,不过,那块地皮真实存在。房地产不必有任何怀疑主义。”

——人最容易满足欲望,争取更大欲望,

可是我总是惦记文明,他的门开着,沙沙地写字。

我已经有工资了。这个月大家又发了五百元奖金,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这些人的情绪将不是原来的情绪,找到了欢乐,是在利益中找到的,在背阴的山上找到的。对于康健,我们在没有复杂感情的情形下感受到了真爱一般。正是因为这样,这个时候,康健问谁有什么可说的?大家只求毫无观点与欢乐,静悄悄。

人们是扎根于现实的。

又是跳舞。何珊和陈默她们一遍一遍放,“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拥有过……”曹兰说听这歌想去做妓女,而且高尚,没有一个人不懂那件事怎么做,做与不做,我或是拒绝和自责。她看一眼康健在客厅里和何珊跳舞,是一直等着才轮到,康健跟文明说,“何珊跳舞身体轻盈。”曹兰幽闭着心情。

第二天下雨,上午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我看普鲁斯特,或是迷恋他。

我打一把湖蓝色的伞,因为屋子里人少,打开放在身后,像蓝天。我不停地回想康健,他好像很久没有洗脸,长头发盖住耳朵,衬衫领子像书页折了一个角,不说话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呆滞的眼神,他内心深处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雨慢慢下。

一点一点鱼鳞的影子。

早上来时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秋梨大的雨点打在伞上。我穿着白纱的裙子。最近杨梅经常住在别处,今天早上我用了吹风筒。树叶往下推着雨水。看到虫子的牙齿飞快地切树叶,它们点线一样的腿儿,像脱节地爬,长条条在树干上,轨道一样地转弯,我看到了它们的眼睛,像水珠,真美。昨天文明路过我身边,“你皎白。”简短的一句,之后我确认那个字——洁白差不多。

下午大部分人都回宿舍了,那边屋里李里在打字,他的椅子好像横梁掉了,吱扭一声,吱扭一声……他总是一丝不苟地做每一件事,细声慢语地讲话,眼睛看着别处。我在等曹兰,她们还在印刷厂那边。我手拄着下巴,对面文明坐在桌前,我一直盯着他的动静,他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为什么傻笑?”他问我。“看普鲁斯特……”正好是下午的后半段,三点多钟,文明提前读诗,站在门口,脸朝外抑扬顿挫地读,看着我,我想普鲁斯特——“趁我熟睡之际从我摆错了位置的大腿内侧钻出来,其实,她是我即将品尝到的快感的产物……”这是我看过划重点的一页。也给我送来快感……我愧对文明给我读的诗,听不进去,他的诗在我头脑里混乱,甚至断裂。想他的手,嘴唇……他穿着衬衫,我在辨认他衬衫里边的骨骼,因为有一段距离,就辨认他整个轮廓了,想着他的产物……我觉得热。

——设想很快我就会占据这些了。

“你想我吗?”文明问我,以读诗的口吻。我立刻趴在桌子上,眼睛插在胳膊肘里,桌面仙境一般。

“下一期不妨写一篇“北方的冬天”,怎么样?”

“冬天?”

“北方的冷滴水成冰,那年去哈尔滨的时候我的舌头冻在牙齿上了。”文明说。

“我还没有品尝到你的舌头?”我走到他的面前说完就回来。

“啊!……”

“我们那里经常有人在三九天的时候舌头冻在嘴唇上,就近跑到屋子里,拿开水浇开,再治疗舌头,不这样舌头就活不了了,孰轻孰重?”

“你真能瞎编。”文明笑。

“设若你在那里,毛皮帽子,黑布棉袄,腰扎麻绳,肥大的棉裤,三斤棉花的棉鞋……一不小心被雪绊倒了……”我实在忍不住笑。

——或是我们有钱了,天天傍晚去吃酸粉,有时是猪脚饭,吃冰淇淋,然后去国贸大舞厅跳舞。曹兰教我。第二个晚上看到了康健,曹兰惊了一下,她们互相点头。墙壁上流光溢彩的小灯照射人们的脸,所有人漂浮着,似睡非睡。擦身的时候:

“你来了。”

“嗯。”

“你来了。”

“嗯。”

她们打招呼,转过前身就是后身了。

或是康健看到何珊和陈默在一个床上睡午觉之后,就来这里跳舞了。这个舞厅是这里最大的娱乐场所。回来的时候曹兰问我,“你想男人吗?”“想。”“我也想。”“晚上想。”“我,哦,一样。”“你想谁?”“我……”“那你想谁?”“不能说。”她又开始大笑。

我们化妆,鲜红的嘴唇。一连去了几天,很晚回来,或是那种氛围,音乐的飘零更愿意走进那里,整个晚上都是朦胧的神情。文明坐在沙发上等我们,他不说话,盯着我,翻白眼珠子。第二天通知晚上上课,他给我们讲《世界地理》,八点钟讲到九点,滔滔不绝。他的魅力啊!

很晚,曹兰胳膊搭在我床头,我们脸对着脸,“康健,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给我写诗,他说我在他生命之上。藏在我家门后,等我母亲走远。晚上他背着我走路。在野营帐篷里面我躺在他的腿上。我们从未吵过架,所有问题到了晚上都不是问题——把什么都忘了,甚至充实,但是现在,他确实空虚……如果我们打开僵局,我就能从分别两年的竹竿上跳下来,把耽误的时间创造出更多露骨的想象力铺在床上。别的男人也想,想文明……想他更有趣味……他只有过一个女朋友,关系只停留在表面。难以理解他,想到他的孤独和清高我就有种神秘感,想要和他缠绵,一定是美妙至极……你不知道,他不单单是不婚主义,他发誓为事业付出终身。但他又开玩笑说也不拒绝女人,那他这样说我就幻想和他亲密,朝思暮想,他不只以一种形象在我面前,延伸到私密的背景里,我并不考虑他愿意不愿意,或他终身都是我的寄托,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曹兰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她向我倾述,我想我自己。她的忧伤、痛苦说给我多么没有意义,人们仅限于自己感兴趣的事认真听。

天气预报明天有台风。

待续

2024.11.29


《提香》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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